第 20 章
馀晴晴坐在客厅里，看着厨房里两个男人忙碌的背影，坐立难安又有些惊讶。
她发现自己尽管离开家乡这么久了，但还是没办法摆脱原身家庭的影响。
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标准的封建主义男权社会的家庭中的馀晴晴，根本没有看到过男人干家务活的，更别说是下厨做饭了。
她忽然想起，在她小的时候，有一次已经写完作业都准备睡觉了，馀仁突然想吃花生米配酒。
那天正巧李艳梅有事不在家，他就让自己给他去炒花生米。
七八岁小孩，连竈台都够不到，只能搬个凳子站在上面，一边回想着母亲平时是如何炒的，一边硬着头皮开火。
结果一不小心油放少了，把花生米炒焦了，还挨了一顿打。
她记得她跟馀仁说过不会炒花生米，但馀仁说了一句话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不会做？多做几次就会了。难不成你还让我自己炒？这种女人干的事我才不干呢。”
于是在后来的这些年里，她跟着母亲学会了下厨，学会了整理收拾家务，学会了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女人。
可今天，当她看到柏霁跟他爸毫无怨言地走进厨房，甚至是熟练的干起了厨房里的琐事，她忽然就生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羡慕之意。
茶几上一直温着的热水咕噜冒了个泡，杯盖被顶开了一条缝隙，从中冒出袅袅白烟。
她看着这缕烟云，思绪又飘远了。
其实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她便偷偷猜测过柏霁的成长环境。
柏霁在工作上行事利落果决，在日常的相处中又贴心细腻。
就比如昨天晚上。
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当时的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但柏霁却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去小贩上买来了棉花糖哄她。
她知道柏霁一定从小就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但却从来没想过，他的家庭氛围也这么好。
忽然她又想起了上周回家的时候，柏霁说了他童年的一些趣事。
其中就包括了跟他妈躲着他爸偷偷溜去电影院，吃爆米花看电影。
这是她连想象都不敢往这上面靠的事。
父母恩爱，平等地看待孩子。
光是这两点，就足以秒杀百分之九十的家庭了吧。
厨房里传来油烟溅射的声音打断了馀晴晴的思绪。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没真干坐着等开饭，而是拿起扫把，将整个一楼打扫了一遍。
柏家父子的动作很快，应该是在家经常干活儿干出经验了，两个人做了一大桌子菜，喊馀晴晴过来吃饭。
出来见到馀晴晴居然没闲着，而是把客厅整个打扫了一遍后，柏如树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你坐着休息就好了，还打扫屋子……”
他越看馀晴晴越疼爱，满眼慈祥，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的给馀晴晴夹菜。
很快馀晴晴面前的饭碗就堆成了小山堆。
馀晴晴有些应付不过来他的热情，只能在柏如树每给她夹一次菜时说一声谢谢。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柏如树的手艺出奇的好，做出来饭菜的口感甚至能跟外面饭店里的媲美。
听到她的称赞，柏如树哈哈笑了一声，旋即用一种炫耀的口吻说：
“当年为了抓住他妈妈的胃，我特意去跟师傅学过一段时间呢，现在的手艺绝对是我们家最好的。”
“你让柏霁有空之后也去学学，到时候你就有口福了。”
提起妻子，柏如树整个人都在发光，絮絮叨叨根本停不下来。
“他妈妈的口味跟小孩子一样，变个不停，总喜欢吃些煎炒油炸丶没有营养又热气的食物，每次吃完之后又上火喉咙痛。”
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神色一顿，黯淡下来。
“哎，但现在她已经吃不到了......”
看了他前后的变化，馀晴晴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安慰。
好在他很快又自己调节过来，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菜，对她跟柏霁说：
“趁你妈妈现在吃不了，多吃些，等她病好了回来了，你们就得跟她抢了。”
吃完饭之后，在馀晴晴的坚持下，把洗碗的活儿包揽了。
她前脚刚把脏碗筷收进厨房，就见柏霁后脚紧跟着走了进来。
然后在她面前一一将脏碗放到了自动洗碗机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过来俯下身，弯着眼睛逗馀晴晴。
“真棒，你已经把洗碗的工作完成啦。”
“......”
那双平日里冷淡平直的眼尾，此刻正微微向上弯着，注视着自己。
馀晴晴耳后蓦然一热，与他错开了视线。
在两人在收拾厨房和餐桌的残局时，柏如树挑挑拣拣选了几个倪雅娴为数不多能吃的东西，等两人从厨房回来之后，便带着打包好的饭盒，跟他们一同前往医院。
倪雅娴在私人医院进行治疗，费用很贵，环境自然也还不错。
她住的是豪华单人病房。
然而不凑巧的是，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倪雅娴刚被推进去检查。
一直等到全部的检查完成之后，又因为麻药的药效还没过去而始终沈睡着。
在他们等待的时候，柏霁突然接了一通电话，随即脸色微变。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立刻来公司。”
他匆忙跟柏如树告别，旋即转身大步往前走。
然而刚迈出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步伐，又折返了回来。
站到馀晴晴身前，对她说：
“走，跟我回去加班。”
馀晴晴本来还在忧愁柏霁离开之后她该如何独自面对柏如树跟倪雅娴，蓦然见柏霁将她一起拉走了，立即松了口气。
她头一次这么渴望加班。
“好。”
她也没说废话，利落地点点头，扭头礼貌地跟柏如树告别。
然后在柏如树吹胡子瞪眼指责自己儿子周末还要让人加班的目光中，跟着柏霁离开了医院。
医院丶公司丶柏霁家，刚好三点连城一条线。周末中午高速上车子并不多，因此他们很快便到了公司。
柏霁直接将车开到了地下车库，馀晴晴下车的时候尤为做贼心虚，生怕被别的同事看到她从柏霁车里下来。
“你先上去吧。”
电梯打开，馀晴晴没有进去，而是对柏霁说，“我等下一趟。”
柏霁知道馀晴晴在顾虑什么，于是不再等她，伸手摁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关闭，在两道门之间的缝隙里，馀晴晴看到了柏霁疏离清淡的脸庞。
她楞了一下，想起今天中午言笑晏晏看着自己的那张脸，瞬间生出一股割裂感。
但她很快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在公司同事的目光里，柏霁大部分时间都是冷冽严厉的。
他对待工作谨慎又严格，如同是一个冰冷无情的工作机器。
不清楚这是他的伪装还是什么，总之这个高冷上司的人设立的很到位，几乎没有人会把他跟温柔联系到一起。
只有馀晴晴误打误撞丶碰巧见过。
乘坐第二趟电梯来到公司后，在经过会议室的时候，她看到柏霁已经完全转变成了工作模式，凛冽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正襟危坐丶一丝不苟地跟各个部门的主管开会。
她快步经过，然后来到创设部的办公室内。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创设部加班的人居然多达半数！
就连最讨厌加班的鹿呦呦都来了。
“怎么回事？”
馀晴晴坐到工位上，立马凑过去问鹿呦呦，“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居然来加班了？”
鹿呦呦满脸稀奇，挑着眉道：“柏总没跟你说吗？我们跨年的项目估计是要黄了。”
闻言，馀晴晴满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不知道啊，没听他说。”
刚才来的时候，柏霁一路上嘴唇紧抿，气压很低，感受到这个氛围馀晴晴一路也上都安静如鸡。
她猜到可能发生了大事，但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
所有人都知道跨年这个项目对公司来讲意味着什么，能否顺利推进b轮融资就看这次了，没想到还没开始居然就凉了。
“为什么黄了？”
她闪过方才在会议室里看到的柏霁眉头紧锁的模样，追问道。
“好像听说是甲方那边反悔了，临时把这个项目给了别的公司。”
“……”馀晴晴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合同都签了，这样岂不算他们违约了？”
“嗐，人家根本不差这点钱。”办公室另外一头的明晓也加入了她们俩的讨论，“其实我们也不差，只是这个项目不错，能在市场上把知名度打开，所以好多公司都对此虎视眈眈。”
“那你知道抢了我们这个项目的是哪个公司吗？”
“欣德。”
洪珊作为老员工，对他们的竞争对手了解的更透彻，听他们好奇，于是解释道，“它也是这两年成立的，但时至今日，一直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项目成果。”
馀晴晴蹙眉，将三人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为什么还要把这个项目给他们做？”
洪珊看了她一眼，随即意味深长地说：“因为欣德背靠正信集团。”
“正信集团？！”
闻言，明晓惊呼出声。
正信集团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创立的金融公司，尽管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它却并没有淹没在时代的洪流里，而是扎根得越来越深，成为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在国内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也就只有后来居上的翠柏地产了。
可以说，只要能搭上正信集团这条线，那这家公司以后无论干什么，都不愁没钱赚了。
欣德有这样的靠山，也不怪乎甲方会优先选择他们了。
“那......”鹿呦呦不服气地道，“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虽然我对柏总很有信心，但……”洪珊脸色凝重，“这次还真的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