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要经历些有的没的。
心不在焉,他居然没听见站台吹哨。
张黄和摁灭烟蒂,联系站点值班站长,以前处理过客人抽烟误车,轻车熟路。
不到十分钟,原车次乘务员打来电话,说会帮他清点行旅,移交凤城北站服务台。
最近一班高铁,二等座售空,张黄和强忍肉疼,说补一等座。
好家伙,满座。
还剩俩小时一路站回凤城。
手拿客运记录单,张黄和凝望飞速而过的原野和麦田,熟悉的空虚感再次浮现。
尼古丁半衰期只有三十分钟。
一摸裤兜,烟盒硌手,他猛然想起A哥的消息还没回。
果然,两条语音未读,挨个点开。
一条催他,另一条还是催他。
同是圈里人,闹僵不好看,尤其他听人说A哥很有背景,和三大文旅交情匪浅。
张黄和做事求稳,此刻眉头紧锁,反复思量A哥找他背后的深意。
能欠人情,说明A哥看重他实力,愿意豁出人情给他。
“拿到更多资源的能力,才是你的核心竞争力,这个世界永远不缺努力的人。”
蔡青时的话突然在耳中徘徊。
Resource
compound
growth
rule,资源复合增值法则。
和自己的关系配杠杆。
他想起邓桃李被停团,正闲着,与其让她胡思乱想,不如给找点事做。
人一旦真忙起来,根本没有太多复杂情绪,人太闲,才会把屁大点事当真。
张黄和发了条长语音,公事公办。
邓桃李担忧,“黄河,这人是你朋友吗,这忙非帮不可吗,会不会破坏公司规定啊,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呀。”
“……”
她声音清软,焦躁中透着些许埋怨。
一瞬间,张黄和生理性不适,坐卧不宁,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简直和他妈黄丽萍语气如出一辙。
要是余欢喜,只会问多少钱,别的全靠后,她才不管谁人死活。
看来,想挣钱的人都有一颗野心。
张黄和叹气。
发消息宽慰邓桃李,【放心吧!晚上人多没人留意,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反正闲着,就当赚个菜钱。】
半晌沉默,张黄和打了一局游戏。
邓桃李:【黄河,我是为了你。】
“……”
张黄和盯着屏幕几秒,笑得沉重,直接把她名片推给A哥。
【小邓,我学妹,双语导游。】
两人加上好友。
【你是黄和介绍的,头一次合作,五百,按规矩茶水费一百,能接受吧?】
—
新图大厦,佳途云策36层。
蔡青时走出电梯,正巧吕宫从对面轿厢出来,两人相视一笑。
“不是说楼下冰咖啡不好喝嘛。”蔡青时瞥一眼咖啡,意有所指。
吕宫哈哈一笑,“不要舍近求远。”
刷卡进门。
蔡青时听懂弦外之音,继续调侃:“刷锅水有什么好喝?”
“有口喝的就成,我不挑剔。”
“那你何必……”
“Ching,工作场合。”不聊私事,吕宫眼瞄摄像头,抿一口咖啡,脚步不停。
“少喝点冰的!”蔡青时扬起保温杯。
吕宫笑而不语。
办公室各自一边,两人分道扬镳。
—
走廊尽头。
产品研发部总经理室,门虚掩着,一束阳光投射下来,吕宫脚下一顿。
不请自来只有他。
“Never!”吕宫推门,捏着咖啡走近,抓起酒杯放桌上,“上班时间,别太过分。”
梁乃闻虚捞一把,抵住腮帮子,笑带埋怨,“师兄!你为什么不挺我!”
回回让蔡青时占尽先机。
他欠身重新拿起酒杯,一口干掉,“老狐狸上北京干嘛了,你知道吧?”
翁曾源北上,佳途云策内部众说纷纭。
他听几个经理私下八卦过,说负荆请罪是假,临时避风头是真。
无论如何,曾爷不表态,无疑是给他留下了可操作的空间和时间。
“不知道。”吕宫关闭电雾玻璃。
房间斜侧面霎时透明,一眼看穿外头,办公区可见正在忙碌的诸位。
见状,梁乃闻收起不羁,将酒杯藏在身后,转身笑,“我这是陈述,不是疑问。”
“有什么区别?”吕宫伸手拨拉他,“别坐我桌上。”
自己强调保持松弛没错,架不住这小子松弛过头,非整得像吊儿郎当的纨绔。
吕宫不由瞥他。
这副德行,要不是知根知底,绝对要被他影帝级演技哄了。
这时,王千里打外头路过。
梁乃闻不情愿起身,随意拉过椅子,斜倚在吕宫手边,“知道你嘴严,我不逼你。”
“但是师兄,你跟我交个底,你说你不会帮蔡青时,对吧。”
吕宫坐在电脑前,无语地瞄他一眼。
“不说话当你默认了,”梁乃闻扫见其手腕,嬉皮笑脸端详,感慨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戴卡西欧,小学生!”
“能看时间就成。”
倏地,吕宫补充道,“我挺喜欢的。”
MQ24—7B2,大数字大三针小表盘,卡西欧最便宜的一个系列,几年前日本旅游买的,折合人民币不到一百五。
比起严我斯的劳力士,确实小学生。
看人先看表,他不需要。
梁乃闻眉尾一挑,听出画外音。
师兄表面上沉稳温和,与世无争,实际主意正,他哪里在说表,明明借表暗讽。
“你活儿干完了?”吕宫笑笑。
梁乃闻下颌一抬,“干不干的,架不住有人抢。”
落地窗外,蔡青时臂挎锡器灰Birkin打电话,趾高气昂宛如女王出巡。
两人四目相对。
“忙你的去吧。”吕宫垂眸看文件。
“……”
见师兄避重就轻,梁乃闻心里落定,只要不是帮蔡青时,剩下的就好办了。
走廊上,人来人往。
梁乃闻拨通电话,扬声大喇喇道:“曾爷!我想吃北京烤鸭!”
—
凤城直飞香港。
边检自助通道暂未开放,人工审核,行李检查,所有流程一气呵成。
入境处人声鼎沸。
余欢喜手拉行李箱,左顾右盼。
蔡青时伸手一指,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东西丢掉!”
“可以摘了吗?”余欢喜老实问。
蔡青时无语,抿嘴佯装生气白她一眼,“拜托!马上入境了好吧。”
“……”
余欢喜小心翼翼拆掉,揣进兜里。
首次乘机手环。
凤城国际机场上线的新业务,分段式引导服务,不同阶段有不同人员引导。
首乘服务专属通道,航司柜台值机,安检通道,甚至登机时有工作人员看到手环,也会主动告知登机口位置。
“不愧是著名旅游城市。”余欢喜赞叹。
上大学以前,别说飞机,余欢喜连坐高铁的机会也没有。
过去所谓的出远门,不过是坐长途汽车,进凤城逛一逛。
无资源、无人脉、无背景,小镇女孩“三无”开局,在母亲王品娥眼里,她的人生就该围绕婚育价值打转。
一旦她萌发不认命的苗头,立刻就有一堆亲戚围过来,劝她不要瞎折腾。
“欢喜啊,蹦跶一圈倒把自己耽误了,以后不好找婆家,你这辈子就完了!”
“大家都这么过,你何苦跟人不一样!”
所以,当得知录取结果,能去兰州读中国史,她毫不犹豫。
一腔孤勇。
余欢喜凭借朴素的直觉,笨拙地独自向前摸索。
……
人不少,路人挤到行李箱,拽掉她背包一根肩带,余欢喜伸手一拦。
她没有行李,橙黄色箱子是蔡青时的。
牌子是Rimowa,日默瓦,以前接客人时见过,还挺贵的。
蔡青时停下等她,“你刚嘀咕什么?”
“服务是一种意识,客人更需要体验感,关注细节。”
一个小小手环,余欢喜备受启发,推己及人,野导或客服,她做的远远不够。
闻言,蔡青时不露声色扬眉。
孺子可教。
“服务是一项技术活,需要对人性的极致洞察,服务细节要精准而灵活的处理。”
“……”
服务的精髓,不是态度,也不是热情。
余欢喜豁然开朗。
—
走出入境处,她接到司机电话,普通话蹩脚,夹杂着零星粤语,叽里呱啦。
大学常看TVB,能听不会说,余欢喜搞清楚方位,两人一道往车跟前走。
“现场导赏,你准备的怎么样了?”蔡青时忽然问。
余欢喜一拽背包带,“包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