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到第四圈时,靠楼层保安大爷给指了路,两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网红餐厅。
好时沙嗲。
“香港的一楼怎么是我们的二楼?”余欢喜直挠头,难怪找不到。
原来是它。
蔡青时一时间百感交集。
须臾,叻沙汤底咖喱和椰汁混合的甜涩涌上舌尖,乍然如昨日重现。
她莫名想起庄继昌。
和他分手后在香**自吃的最后一餐,就在这里,那是她的初恋,一晃五年过去。
书里没说错,味蕾果然会取代记忆。
门头不大,明档明厨,藏在一堆服装店中间,稍不留神就容易错过。
东南亚菜积年老店,平价走量。
被余欢喜一耽搁,正值晚餐上客高峰,环境局促拥挤,愈发衬出香港寸土寸金。
余欢喜自告奋勇找座位,蔡青时站门口等她,顺手翻看菜单。
一别经年,还是那些菜。
—
满座,只剩最里头一张窄窄的双人桌。
吵嚷逼仄,蔡青时本能不想进去。
“Ching姐!”余欢喜用塑料粤语喊她,跳脚拼命摇手,“这里这里!”
“……”
真要命。
蔡青时收好手机挤进来,浅浅落座,鞋尖冲外,单手将餐牌推给她,“你点。”
空气中满溢咖喱与酱油的味道。
余欢喜毫不客气,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叻沙面、沙爹拼盘、马拉盏通菜、星洲炒萝卜糕,道道招牌。
活像报菜名。
等菜间隙,余欢喜举起手机肆意拍照。
蔡青时淡淡瞟她,心里冷嗤,无奈又无语地摇了摇头。
年轻真好。
店里冷气开得很足,蔡青时提肩紧了紧领口,无意间扫到余欢喜,霎时浑身紧绷。
“别!”
打死不穿冲锋衣。
“……”
说时迟那时快。
余欢喜半旧的冲锋衣脱掉半臂,一听蔡青时义正严词拒绝,她身形一顿,想想干脆果断全脱下来。
“Ching姐别嫌弃嘛!”余欢喜把衣服叠好搭椅背上,“虽然不新,但胜在舒服。”
蔡青时瞪她一眼。
秒懂。
余欢喜手当拉链噤声。
不穿就不穿,谁冷谁知道。
—
满屋食客,嘻嘻哈哈埋头就餐,生活化场景,蔡青时一阵恍惚,仿佛回到过去。
Top小学、中学,北大本硕,她的人生一直沿着高工父亲的标准绩优主义路线稳定运行,坚持做着“别人家的孩子”。
父亲的古板,母亲的开明,长期割裂着蔡青时。
大四时,一个偶然机会陪同学做导游,脱离蔡工掌控,前所未有的自由征服了她。
研究生毕业后,不顾父亲反对回到凤城,以管培生身份进入秦文旅,入行旅游。
蔡工有知识分子的迂腐,在他眼里,Top985研究生干导游倒反天罡。
她越出色,和父亲的分歧就越大。
蔡青时强硬切割工作与生活,如同扁舟,在一望无垠的海面追逐夕阳。
她越拼命,越被卷入离岸流。
五年前。
她被陈权从秦文旅挖来的第二年,因业绩突出,被破格提拔为传统业务部总经理。
总部封闭培训时,她遇见了庄继昌。
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出生的他,绅士有礼,长相帅气,蔡青时一眼沦陷。
她没谈过恋爱,不清楚情侣间相处应该是怎样的。
酒店套房3万一晚,只为欣赏绝美夜景,高级餐厅人均9K起步,美食与艺术至味结合,只为博她一笑。
他带她走进精英阶级的绚丽世界。
而她,像误入蟠桃园的孙悟空,因为好奇,在园中大闹一场。
母亲意外查出胰腺癌,骗她说不严重,让她坚持自我,不要受外界干扰,父亲却借机劝她放弃旅游事业。
蔡青时陷入两难。
庄继昌说,她必须自己做选择。
三个月培训结束,传来母亲噩耗。
她与他和平分手。
短暂爱情带来巨大后劲,让她想向那个世界无限靠近。
她想凭借自己真实力量站上一览众山小的位置,想向蔡工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分手那天,叻沙汤底的椰汁甜腻,像她化不开的执念和困顿。
庄继昌让她清楚一件事。
只有努力过的人,才明白,努力一文不值。
—
余欢喜正啷碗,洗餐具咣铛咣铛,打断蔡青时思绪。
叻沙。
余欢喜吃得带劲,连汤带料一口闷,俨然一个专业吃播,看得她目瞪口呆。
她将信将疑。
汤匙舀了半勺,鱼丸豆芽虾仁,同样的食材,入口索然无味。
“好吃吗?”蔡青时问。
“我的胃也算跟着我一起长见识了!”
“……”
余欢喜根本停不下来,全程没有放下筷子,蔡青时浅尝辄止。
瞧她活得热气腾腾,蔡青时忽然羡慕她旺盛的生命力。
潦草吃完,两人坐地铁回酒店。
—
香港的夜,车马喧嚣。
霓虹灯是港岛夜色最美的滤镜,潮湿、浓郁、复古,新旧融合。
余欢喜拍到没电,插着充电宝继续。
蔡青时大概是累了,偶尔拍到她在镜头里,倒不似之前那样闪躲和不配合。
“夜跑吗,Ching姐?”余欢喜兴致勃勃,“听说太平山顶看夜景全球第一!”
“……”
蔡青时没理她。
—
从尖沙咀玩回来,两人各自回房。
余欢喜一眼瞅见套裙。
经典高级灰,优雅到骨子里。
熨烫平整地挂在衣架,临出门前,她体验了一把五星级酒店的干洗服务。
Ching姐借她撑门面的。
百密一疏也好,缺乏经验也罢,总归落地香港后,余欢喜才了解春拍预展的规格。
如果她穿着冲锋衣导赏,曲敏大概会让保安请她出去。
尴尬了。
蔡青时有备而来,28寸箱子,居然特意给她备了一身套裙。
别看Ching姐高冷,做事滴水不漏,她好感拉满。
此时,余欢喜直犯难。
没地方放。
她出差一个双肩包搞定。
四处漂泊的人,不需要那么多行李。
刚来凤城时,和朋友合租,昏暗老破小,房间转不开身,只有一张睡觉的床。
她的每件东西,包括衣服,都必须物尽其用,出一进一。
T恤领口洗成花边了就当睡衣穿,羊毛衫穿破了就DIY成围脖,曾经硬是把纯棉内裤穿成了情趣内裤。
死抠硬攒。
这点倒意外与张黄和保持了一致。
只是他俩住在一起后,她才开始陆续添置东西。
余欢喜下意识把那里当成了家。
风越凛冽,前进的轮廓越清晰,泡在温水里,人不知不觉就化了。
—
余欢喜给蔡青时发消息:【Ching姐,裙子干洗好了。】
【留着穿吧。】蔡青时言简意赅。
不一会,手机振动。
蔡青时又补充一条:【旧款。】
Dior。
余欢喜对品牌不敏感,打开摄像头识图搜索,吓了一跳。
真贵。
一时受之有愧,【谢谢Ching姐。】
她没推辞,蔡青时深感意外,她回:【别矫情。】
余欢喜脑补出不苟言笑的表情,正想发个表情包调节气氛。
【勿回。】
余欢喜一愣。
Ching姐真的会读心。
—
余欢喜切出去看消息。
列表页两条未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