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怀玥被捆着双手,任由韩悦拉着跑了好一段路程,却忽然驻足不前。
林中静谧,除了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便没其他声音。
韩悦回头瞥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学什么都好,偏偏落下轻功,唉!”
怀玥不禁挑眉,不可置信道:“诶,前辈,我可是你捉来的。”什么时候,被绑架的人还要被绑架的人嫌弃腿脚慢了?
韩悦看向她手上的缠龙鞭,有些懊悔把人带来竹林的意思,终于还是把它解了。“我也未必保得住你。缠龙鞭还你,你自保吧。”
怀玥握紧手柄,将缠龙鞭卷作一团扣在手里。其实韩悦没自己想的青面獠牙,猥琐难看,反倒长得面庞端正,五官挺秀,便是这个年纪也相当养眼。再者,韩悦也不像传说中的咄咄逼人,至少她还没见过他草菅人命。“诶,看您老说话也不像坏人,当初怎么就想逼良为娼?”
韩悦‘呔’一声:“谁逼良为……娼?”堂堂青龙君,他竟然舌头打结了。
“好,我错,我错。逼恶从良总可以了吧?”怀玥抱胸打量四周,鸟都没有,别说人了。“晚辈不过好奇啊。柴姑姑是您姘头,还是您共事的知己?”
韩悦深吸一口气,负手走着,不想理会怀玥这些刁钻的问题。他早听说现今的怀玥口齿伶俐,却没想过是这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伶俐。
怀玥走了几步,又问:“过年初一,前辈是不是守着海棠苑过节?那时候,定远门堂侍应该没死吧?”
韩悦瞥了她一眼:“话真多,最讨厌话多的女人。”
怀玥点头:“幸好我话多,难怪前辈喜欢柴姑姑。”
韩悦憋着气,侧首盯着她看了半晌,又继续往前走。
林间清幽,却有些不太舒服的冷意。两人走着走着,都没在说话,直到一阵大风吹起落叶,他们才停下脚步。
嗖——
韩悦耳尖一动,闻声旋即回头抛出两枚石子。可惜打来的钢针威力极大,只被石子打歪了一些,仍旧擦过怀玥半边脸颊,钉入了后方竹竿数寸。怀玥也察觉来者不可小觑,只得退后几步,退到了韩悦身旁。
风声急骤,苍老的笑声穿透了林间。
韩悦凝神聚听,大致找到对方方位,便小声与怀玥说道:“把你丢哪里,就往哪儿逃。”言毕,风中又有什么破风而来。韩悦忽然揪住怀玥的后领子往东南面抛去,左掌蓄力一发。千钧之际,却见对首落叶如蝗虫而至,与他掌力相撞,炸得满天落叶纷飞。
三三两两的竹竿七歪八倒,最终开出一条空隙来。
对面百步之外是个素衣老叟,正是海棠苑的老仆——平叔。
柴平拱手作揖,语气却并未显得有多么尊敬:“韩公子别来无恙。小老儿奉命来带走怀姑娘,还望韩公子行个方便。”
韩悦笑了一声:“做梦!”右拳在胸前化掌打出,纵步急进。
怀玥从地上爬起来,见两人均是徒手过招,招招狠厉,只是一个似骤风暴雨,一个如流水简洁。乍看之下,便能分清哪个是桃花门的人了。左右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人,怀玥懒得与他们纠缠,直朝东南方向急奔而去。
绿竹修修,春末比秋凉。
这一片竹林看似没有尽头,越往东南,绿竹生得更密更稳。龙王拨雨来,春里乱时辰。走着走着,竟下起了蒙蒙细雨。怀玥左右看了一眼,唯有西南面有地方可跑,刚提步跑了一会儿,却见头顶一暗,黛蓝的身影摔到了前方的牛车道上,吐了口血。
怀玥蓦地回头,见平叔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面色清冷,再没当初见他时的慈眉善目。
平叔道:“怀姑娘还是跟老夫走吧。你身上的蛊毒只有我能解开。”
“哈哈哈哈!”韩悦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在马道上躺着大笑起来。“真是主仆情深,谎话连篇啊!你要是跟他走,你就真的死啦!”
平叔仰头哼了一声:“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悦仍旧躺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了。“她是不是还想着复活她那孩子,啊?她想要金鹿残卷,是不是?我告诉你,根本没有什么起死回生,要不然她早就成功啦。”说完,又放肆大笑起来。
平叔气急败坏,骂了句“住嘴!”,便一掌聚气要结果了他。怎知那看着只能任人宰割的青龙君忽然生龙活虎的鲤鱼打挺,回身矫健,顺掌而至。两人又拆上数招,又闻后方掌风逼近,拳脚相抵,最终成了三人博弈。
怀玥躲得远远的,这才看清忽然加入的第三个人是谁,竟是平远门的门主——关星石。
数招之后,三人相互退开一段距离。平叔瞧见关星石的脸,快把眼珠子给瞪了出来:“你不是死了吗?”他只不过想了一下,忽然就明白过来:“九儿,九儿骗我……”
关星石双眼充血,疯了一样又冲去与平叔厮杀,似乎忘了韩悦还在一旁。韩悦嗤笑,回头抓起怀玥的胳膊便跑。
“关星石应该是吃了什么,才会内力大增。这回,柴平中计了。”韩悦拽着她来到一条清溪边上,带她去到对岸往上坡走。他眼神已经有些浑浊,直到看见红墙一角,才倒了下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怀玥被他松开钳制,一时间混乱不已。眼前倒下的是恶名昭彰,在别人口中杀人无数,卖国求荣的青龙君。方才,他却为拦下平叔重伤至此。
此时此刻,她也不知谁对谁错,只知道韩悦暂时没想要她的命。
怀玥推了韩悦两下,叫道:“前辈!前辈,你怎么样?”后者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要她赶紧走,可这么义无反顾挡下平叔,就是要她走吗?这反倒让怀玥心里不是滋味。“你太为难我了。你害了不少人,我救你好像不对,不救你好像也不对。”
韩悦虚弱地笑了一声,却怕牵动伤口,不敢再动。他适才拼了命想冲出重围,现在倒下了,就真的起不来了。“我死不了的。他一定会吊住我半条命,要不然她手上的血债要谁来背负?”哇一声,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怀玥的手不停在发抖,搭着他脖子的脉门,却发现根本诊不出什么。是她乱了。她两只手攥紧了,慌乱地在半空中晃了两晃,忽然想起怀中还剩下五颗混元金丹,索性倒出两颗给他喂下。“前辈,你先吃下这个。我这个也极好,也够吊住你半条命。”
韩悦却推开她的手道:“我没事。孩子,前面便是青灵道院,你说你是当年被丢在门外的解家弃婴,寻求庇护。快去,去啊!”
怀玥回头看了那露出的屋檐一角,点头道:“好,那我们一起去!”
韩悦虚弱地推开她的手,有些生气道:“快去!你跑不快,还想带我飞吗?你走,我就能活,快!”
怀玥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自己留下也没多大用处,只得赶去他口中的道院去搬救兵。
那面朱漆墙面不过是个山门,山门写的是‘青灵’二字。扫地的道士见她急奔进来,行色匆匆,想来是有急事,可他们离主道颇远,最近的也只有对面竹林的平远门了。道士做了个单手礼问:“姑娘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怀玥翻着身上袖口和腰间系物,想起自己故意将花囊留在了平远门,只得说道:“请问虚怀子道长可在?”
道士道:“太师父闭关,不知姑娘寻他何意?”
怀玥闻言,更是急得站不住脚,只得哀求道:“道长,我是当年被丢在门外的解家弃婴,方才有仇家追杀,我叔叔重伤晕倒了。能不能……请几位道长过去帮帮忙?”
那道士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赶紧上半山找来其他年长些的道士。他们正值早课,在给远来的居士讲解经文,听说是解家弃婴,为首的几个老道匆匆赶下山来。其中一个见她脸颊有伤,头发凌乱,脸色严厉起来:“姑娘为何撒谎?”
怀玥摇头一跪:“并非晚辈有意说谎,只是身上的信物不在,晚辈担心各位道长不信。我和叔叔被仇家追杀,逃到附近时,叔叔却重伤倒下。”
另一位道长问:“你所说信物是为何物?”
“是一个镶金雕花香囊。武当季道长半个月前借了给我,让我有急事,便到青灵道院找虚怀子道长求救。”怀玥说完,竟觉得松了口气。
后头三十出头的青年居士将她托起,仔细打量一眼,问道:“姑娘师承何处,师父是谁?”
怀玥顿了顿,不敢再有欺瞒:“百草谷,齐延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