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阴生昼静,孤花表春余。
是夜,也是春末将尽的时段。闽浙天气转暖,是绿荫待盛之时,也算得上是柴君岚的天时。
玄火还做了柴君岚的打扮,戴着面具从无锡赶来了青灵道院。此时不远处疾风似的赶来的还有一人。白马神骏,背挂‘惊雪’,正是武当派的季松岩。
柴君岚在半山客舍看着山门外的情况,身边嘴贫的向怜嘲讽道:“哎哟,这不是对小怀姑娘青眼有加的小道长吗?瞧人家的殷勤劲儿,你就不行。”柴君岚越不理他,向怜就说得越发上头。
季松岩上山要见虚怀子,半路自当免不了要与其他道长客套一番。一来二往,待他去见虚怀子时,柴君岚已经换上那身暗绣云纹锦衣在殿中等候。季松岩对他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碍于正邪之分,并未行礼。
虚怀子道:“松岩多日未来青灵,今日怎么来了?”
季松岩道:“实不相瞒,晚辈前日听闻平远门遭害,便与怀家姑娘前去察看。敌方将晚辈引走,待回到原处,才发现怀姑娘不见了踪影,恐遭挟持。晚辈猜想,她兴许会来青灵,便前来询问一二。”
向怜道:“诶,小道长怎么知道她遭挟持了?兴许,她是自己走了呢?”
季松岩微不可察地蹙眉,垂了眼道:“不会,她留下了东西。”
向怜鼻子都快凑前面了,却听见虚怀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她留下了金叶香囊,是你给她的。”
季松岩眉宇一宽,略微满意地点头道:“是。”
虚怀子如实道:“怀姑娘昨日离开青灵,看方向应该是去了晋陵。”
季松岩拜谢,匆匆忙忙又下山去,纵马远去。向怜道:“他真的去了晋陵?”
虚怀子哼一声,不予回答。向怜揣着假身份来青灵学道两月有余,他不过问,不代表不知道。何况北方还打了招呼,要他好生招待这位‘贤弟’。
季松岩走后,柴君岚也启程往北去。这回换了玄火驾车,东门嵩在车内,玄金和玄木骑马在侧。
这段时间下来,谁也看不清他们少主在打什么主意,东门嵩更是心里着急。“九,你得老老实实跟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你想把韩悦的恶行公布于世,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柴君岚不答,只是浅笑着掏出锦盒来。这是他装金丹的盒子,如今里面就剩两颗。
东门嵩抢过来看,问他:“不是说病发才吃吗?你……”
柴君岚关上锦盒,塞进了座下:“我吃过齐老的药后,已有数月未用此药。”
东门嵩苦大仇深的脸更苦了,“那这药……”不会是喂了狗吧?
柴君岚道:“是她提醒了我。为了确定真伪,我派玄风回了轩辕。”
东门嵩瞪眼咋舌,恨铁不成钢地扬长一叹,真怕自己一时没忍住,就把自家少主打死了。“你良心是真喂了狗了?你不怀疑别人,倒怀疑自家人?”
柴君岚将四枚桃花镖递了给他:“你看看。”
“不就是桃花镖吗?有什么好……”东门嵩咦了一声,拿起来仔细端详,这才发现确实有些不同。“竟能把徽印压得这么相似?自己人?”说完,又发觉自己打脸了。
柴君岚道:“当年的事,我没跟你提起。一来,是不敢确定。二来,是确实难过。我在死去的莫十一身上找到两枚,童孟也找到两枚。”
东门嵩眉头又皱成了川字:“桃花镖历不虚发,怎会发俩?要真是自己人干的,这厮到底想干什么?”当下寻思了一遍,竟也想不出半个可疑的人。
柴君岚不予置评,只将当日玄金、木、水,三人汇报的事按时间线重述一遍。毕竟这位车夫当日只听了红莲教的事,便径直去了常州,并未留意后来的消息。
东门嵩听完,却觉得柴君岚定是失心疯,得了幻听幻觉,又或是最近停药,不正常了。“你竟然连大姑也敢怀疑,你确实该吃药!”说实话,他觉得失望,甚至想打柴君岚一顿。
柴君岚抓着东门嵩的手腕,轻轻地压着,像是安抚。“杀关星石,灭平远门,这些都可以是平叔一人所为。当然,也可能是韩悦挟持姑姑,逼平叔就范。那现在韩悦受伤,是谁在给红莲教发号施令?平叔来抓怀玥,韩悦又为何要救她?东门去常州,想必也看出了端倪,不是吗?”
东门嵩摇头又点头,心里乱了,就好像什么都错,又好像什么也没错。于他而言,柴华好比长姐,许多时候对他比对柴君岚还亲近。“不可能,原先定下由大姑接任家主之位,她自己放弃了给你,她没理由这么做。”
柴君岚也不否认:“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为了确定我的判断,我让玄风回了一趟轩辕。”
“阿风在轩辕,不是去了寿县……”东门嵩呢喃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柴华身边一直跟着三个仆人,两男一女,各位毕方、柴平和莒浅。柴华在中原出事后,便将毕方和莒浅遣回轩辕,只留了平叔在梅园。那时,毕方是回去了,莒浅却失踪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偏偏在半个月前,东门嵩就在常州碰见了毕方。毕方说:“阿风说浅儿在闵浙,这可是真的?小姐当年说她死了,我以为她真的走了。”
马车驾了一段路,最终停在了树林间。东门嵩终于开口问:“你把毕叔引来是为了什么?”
“我当年出关阻止韩悦杀银川客,结果遇到了莒浅姑姑。东门难道不好奇吗?莒浅姑姑没死,为何不回轩辕,也不找我姑姑?”柴君岚拍了拍东门嵩的肩头,下了马车,让玄金和玄木到湖边找船夫。
此时却见乌篷船里有人走上岸来,是平叔。
柴君岚道:“平叔来找韩悦?”
平叔拱手:“正是,还请少主带路。”
柴君岚负手走了几步,停在乌篷船几步之遥。他站的地方刚好能瞥见芦苇堆后的几个船夫。“既然他一定要死在梅园,平叔又为何要在此时赶尽杀绝?”
平叔显然有些忌讳,回答起来也是小心翼翼地:“当年是他害了小姐,害了宁公子,我自然不能让他善了。我要他也尝尝宁公子当年的滋味!”
柴君岚浅浅一笑,可谓温雅无害,却让平叔莫名焦急。他道:“平叔,你看,能带我们过去的人都被你杀了,我要怎么带您过去?”
平叔回头看着那叠起来的三具尸首,皱眉道:“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他们能过去,我们难道不能?”
柴君岚点头:“平叔可以试一试,但水榭湖底好像有机关。如果平叔知道怎么关上,那倒是不需要像君岚这般用到暗语让他们接头了。”
平叔看着那一汪平静的湖水。如今已是春末,四周林间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静得让他恶心。他缓缓点头:“好,我再信你一回。”他上乌篷船,用浆划船往湖中水榭过去,也不理会柴君岚要做什么,眼下看来势在必得。
东门嵩下马车走近湖边,看着平叔的背影摇了摇头:“要不是亲耳听见,我一定不信,但这也不能断定是姑姑做的。”平叔是忠仆,可以是个偏激的忠仆。
柴君岚听懂了他的意思,莞尔道:“照东门的意思,要是有人做了对不起桃花门的事,你也会这么做?”
东门嵩斜睨了他一眼,有些嫌弃道:“不是你的忠仆。”
“我说的是桃花门,我父亲。”
东门嵩低头想了一下,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平叔一样极端地去讨回公道,但比起这点,他更想不明白杀伐果断的平叔在处理韩悦时不太干脆。
他忽然想起那位‘宁公子’来,心里为柴华觉得不值。“我查过那位宁初。宁家族谱上没有他,只有红枫居记录过这名琴师的名字。根据塞北和黑翎的记录,此人武功不行。”
宁初,也就是柴华的夫君,是个地地道道的琴师,会点三脚猫功夫。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