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想你了
这不是徐音第一次来宫中。
踏入皇宫的那一刻, 她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不再是魏玉的夫人了。
她是大齐的公主，是本就应该生活在这里的人。
徐音坐在马车里，双唇煞白。她知道自己离开魏玉早应该开心的, 但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公主, 回家了。”下马车的时候, 身边的太监阿谀奉承地说了这一句。他笑了笑, 为徐音打开马车门：“公主？公主下马车吧，皇上今日有事，说是用过晚饭后会来找您谈谈心。”
徐音双目溃散，没什么反应。
“公主, 公主？”
太监又唤了一句，这次徐音才意识到他是在叫自己。
以往, 这些人都是叫自己“夫人”的。
徐音抿了抿唇, 半晌才适应这个称呼。她点了点头，缓缓地从马车上下来。
这个地方，她不喜欢。
换做以前的她, 看见雕梁画栋的建筑丶宫中的奇珍花草，定会又羡慕又喜欢。
徐音下了马车, 感受到斜斜的雨丝打在自己的手上。她伸出手掌，凝向手心的水。
擡起眼, 眼前是一座精巧漂亮的宫殿，雕梁画栋, 还种了翠竹。太监笑道：“皇上知道您和五公主交情好, 便给您挑了这座宫殿，离五公主的寝殿也很近。您若是喜欢, 就住在这里，若是不喜欢, 换一座便是。”
徐音摇了摇头：“我觉得这里挺好，就住在这里吧。我能问问五公主在哪儿吗？”
太监面露难色：“五公主最近闹腾得很，皇上吩咐她暂且在寝殿里休息……”
在寝殿休息，意思就是关她禁闭。大概是因为和亲的事情，齐萤不愿意。
徐音问：“那我能去看看她吗？”
太监道：“陛下吩咐了，其他人都不能进去，但是您可以。若您现在就想去瞧五公主，老奴带您去便是。”
徐音沈思片刻。皇帝现在想尽办法讨好这个刚刚才知道身份的亲生女儿，想必是想化解她与自己的隔阂。毕竟他对元皇后，也是真有感情。
之前是不可置信，而现在大概是想通了，想让徐音和自己多亲近亲近。但现在徐音根本就不认这个父亲，更不想看见他。
今天晚上皇帝要来见她，徐音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徐音的睫毛微微垂下，抿了抿唇：“我先去看看五公主。”
齐萤的宫殿的确离徐音的很近，仅有一墙之隔。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徐音看见齐萤正坐在床上，看样子消瘦了许多。兴许是因为和亲的事情，她神色恹恹，没了光彩。
看见徐音开门，齐萤吓了一跳：“你——”
徐音先招手让随行的宫女太监都退下，佯装镇定，坐在齐萤的床边，低声开口：“齐萤，是我。”
齐萤也压低声音：“我听说你的事情了。你是元皇后的女儿，从某种方面来说，你是我的姐妹。”
徐音点头。
“我……”她笑了笑，“其实你没必要来看我的。我现在才知道，父皇素来疼爱我丶给我吃好的穿好的，其实是因为我母妃。我母妃身后有能让他忌惮的势力，现在他彻底铲除了母妃家族的势力，将她打入冷宫了，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和亲的工具罢了。”
徐音陷入沈默。
“你知道吗，”齐萤的声线无力，能听出绝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可怕的不是突然出现，而是突然发现。我生活了这无忧无虑的十几年，原来一切都是破碎的，根本就不存在。只有太后娘娘喜欢我……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徐音轻轻道：“但是我也喜欢你呀。”
她觉得现在齐萤已经心灰意冷到极致了，甚至现在精神都很差。徐2音缓缓道：“小王爷也很喜欢你。”
“我不信，”齐萤咬唇，“他喜欢的是你，不对，他喜欢很多很多姑娘，就是个花心的坏男人，看见姑娘就要上前搔首弄姿。他不喜欢太泼辣的姑娘，他还骂我是红衣悍妇。”
说着说着她又想哭：“红衣悍妇又怎么了？我就是这样啊，我不会为他改变。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要去北疆征战，我反正也不拦着他。离我越远越好，哼，本公主才不要他呢。”
发泄完，她越说越委屈，差点哭出声音。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北疆吗？”徐音神色严肃下来。
“……为什么？”
徐音呼出一口气，干脆把真相说了出来：“你要去和亲，他征战北疆，是为了打跑敌国，这样你就不需要再和亲了。小王爷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
徐音看见齐萤的瞳仁一点一点缩小，神色惊愕。她的脸骤然间烧起来：“真丶真的吗？”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徐音掰着指头，认真地说，“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小王爷回来，他会和你成亲的。小王爷对我的感情只不过是普通的仰慕，而对你来说不一样，他还要回来娶你呢。”
她知道信封最里面有一行字。
她当时还看不太明白，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叫“我想十里红妆，娶齐萤回家”。
齐萤用力地点头。
下一刻，她意识到皇帝是时候要来了。她不能让皇帝进来。
徐音凝神，压低声音：“今晚皇帝会来看我，我得先回去。下次再来看你。”
徐音走出齐萤宫殿的时候，发现天要黑了。
时间过得很快。门外秋风萧瑟，凉意阵阵，她不禁裹紧了自己的衣裳。走在朱红的宫墙下，她拐进自己寝宫，只稍微添了件衣服，就坐在窗前发呆。
只离开提督府一天，她就好像……接受不了了。
总感觉少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自己的宫殿固然大，但总感觉不如浣雪院自己的屋子。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去给魏玉讲故事。
一想到魏玉，就想起和他一起避雨，一起买衣服，买糖葫芦……他不喜欢笑，老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但笑起来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怎么又想到这个大坏蛋了？不行，不能想他。
在智力还没完全恢覆之前，她对魏玉的恨意捉摸不清。在智力完全恢覆之后，徐音觉得自己对魏玉的一点情感全部消失殆尽。他就是个大坏蛋，欺骗她那么久。
但是这一点点的感情，真的消失了吗？她不知道。
越是这样，她就越控制不住地去想魏玉。想他笑的样子，想他生气的表情，还有他莫名其妙会红脸。想起他为自己挡刀，把自己抱上马，没有魏玉的第一个夜晚她睡不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好困啊，她眨了眨眼睛，心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睡不着。
皇帝踏步而来。徐音正在窗前发呆，太监得了皇帝的旨意没报，她丝毫没有察觉。
直到有人进了屋，她才警觉地回过头，看见皇帝的那一刻，她倒吸一口凉气，忙拜：“儿臣参见丶参见父皇。”
这句话她说得不情不愿，皇帝的笑容僵了一下，还是笑眯眯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别着凉了。”
徐音生怕皇帝又对她做些什么动作，心上警惕，不敢擡头：“现在还早，儿臣还想多抽几本书看看。”
是中规中矩的回答。皇帝皱了皱眉：“音儿怎么突然想看书了？先前在提督府，魏玉有没有教你认字？”
徐音点头：“嗯，儿臣识得一二。”
皇帝笑了笑：“既然如此，那音儿觉得‘齐’字如何？”
齐？
徐音心里一跳：“自然是极好的字。齐字是大齐的国姓，意味着国运昌隆。”
“徐字不好，”皇帝坐下来，一旁的宫女忙给他上茶，“你觉得齐字怎么样？你是大齐的公主，自然要用大齐的国姓。”
徐音一怔。
皇帝要给她改名叫齐音？
她心里只萌生出一个想法：“不要”。
由提督府的夫人徐音，变成大齐的公主齐音。徐音骤然间觉得好陌生，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她脑袋骤然间像炸开了一样难受，耳边轰鸣不已。她指尖颤抖，不敢再忤逆，只轻轻道：“儿臣多谢父皇。”
从此，提督府夫人徐音——
消失在这个世上。
-
皇帝走后，徐音发现自己睡不着。
选择做大齐公主的这一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但她真的想要这样的生活吗？
她真的会觉得开心吗？
徐音脑子有点不灵光丶但纯洁心善丶过得很开心。她有喜欢她的厂督丶奶娘，还有会帮她的姐姐……有齐萤这个好朋友。
而现在换姓的她，已经不是以往的她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望着床顶发楞。她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却忍不住想起魏玉和她的点点滴滴，怎么忘都忘不掉。
她紧紧闭上眼睛，眼泪却一直掉下来，滴落在枕头上。若是放做以前，厂督会一边说她麻烦，一边哄她；而现在只有守在宫殿外的宫女，还有冰冷的夜晚。
徐音睡不着。
她沈默了片刻，最后轻轻呢喃了一声：“我不开心。”
“魏玉，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