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陪考
◎有一种高岭之花终于折腰的美感。◎
向晴几步走到路峥面前, 忍不住擡手比划了一下，“哇，你怎么比我高那么多？”
她站在两步之外的地方, 仰着脸看路峥, 显得眼睛更圆更大了, 焕发着烁烁光彩，将她整张脸都点亮。
路峥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伸手在她头顶用力按了一下。
向晴的头发微微卷曲着，发质却十分柔软, 触感凉而滑，像是碰到了一匹缎子。他只碰了一下, 便收回手, 但那触感，似乎还长久地留在指尖，以至于路峥不得不将手插进裤兜里，以掩饰自己那一瞬的逾越。
“别弄乱我的发型。”向晴擡手捂了一下脑袋, 小声嘀咕道。
路峥的视线于是又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卷发看起来总比直发要蓬松许多, 向晴今天没有扎头发, 黑色的长卷发披在肩上, 有几缕调皮地贴在她的鬓边，衬得头发越黑，皮肤越白，搭配着她的圆脸圆眼, 看起来简直像是个精致的洋娃娃。
路峥手指动了动, 再次转开眼, 干咳一声, “走吧。”
然后自顾自地走在了前面。
向晴也不在意，摸出一只蓝牙耳机戴上，然后用手机打开了英语听力。
路峥回身望见，顿时哑然失笑。
虽然是个大姑娘了，但还是个高考生，他都在想些什么？如此一想，倒暂时将心底那些蠢动的情绪收敛了七分。
老小区入住率不高，住户也以老人居多，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不说是绝无仅有，但大早上出来散步锻炼的，却只有这两个。一路走过去，着实引来了不少的关注。
那热烈的眼神，让路峥不由微微皱眉。
他不习惯这种社区社交，向晴也一样，两人索性往回走，绕着他们住的院子转了两圈，算是完成了今早的任务。
回家时，路峥便问道，“要不然，我们搬回水岸别墅那边去？”
这种老小区的邻里关系更加亲密，今天大家虽然都在观望，没人上前打扰，但过两天没准就有了。水岸别墅那边，房屋间距更远，隐私性更强，业主之间也不需要交际往来，会自在一些。
“也行。”向晴本来是喜欢这边宁谧悠闲的氛围，但如果需要应付退休老人的热情的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从前他们要么直接出门，要么就待在家里，没有这方面的困扰，现在有了在小区内部活动的需求，当然就要重新考虑住处的问题。
搬家这种事，也不需要两人亲自动手，吩咐一声，自然有人会去安排和收拾。
当天下午，两人就坐车回到了水岸别墅。
车子停下来，路峥看到外面并排的两栋别墅，才忽然想到，搬回这里，向晴就要单独住进另一栋房子了。
这让他心里有一点浅浅的失落，因为那种隔着房门听向晴的脚步声的体验，以后就不会再有了。但同时，他又有些安心，无论路峥心里想了多少，都没打算让向晴知道，更不想影响她的学业，现在稍微拉开一些距离，不是坏事。
吃过晚饭，两人出门散步消食时，感觉就自在了很多。
晚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了花香的气息，沁人心脾。两人在暮色中慢慢地踱着步，说一些没意义也没营养的废话，周围花木掩映丶晚风轻拂，只觉得惬意极了。
向晴一开始还打算争分夺秒地听一下英语，后来干脆放弃。
偷得浮生片刻闲，就暂且将那些俗事都放下吧。
……
过完年，高考覆习也进入了冲刺阶段，基本上都被各种大考小考充斥——除了几次全省规模的模拟考试之外，市内的高中也会每个月组织联考。
向晴虽然没有去学校上课，但这种考试，还是要参与的。
毕竟考试也讲究手感，这些模拟考试，除了考察学生的学习成果，摸清楚学生们在全省丶全市的排名情况之外，更重要的还是要让他们熟悉考试时的紧张感，免得到了高考的时候出问题。
即便如此，每年高考睡过了迟到的丶被堵在路上的丶忘记带准考证和涂卡铅笔的丶在考场上生病的丶在考场上崩溃大哭的……多多少少还是会出现几例。
向晴还是很需要这种熟悉和锻炼的，毕竟她对校园生活，距离这种大规模的正式考试，都已经很陌生了。
第一次考试的这天，她跟路峥散完步回来，吃过早餐，就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了。出了门，看到路峥站在门口，向晴也没多想，谁知她上车的时候，他居然也跟了过来。
向晴吃了一惊，“路峥哥，你也要出门吗？”
“我送送你。”路峥说。
“……”向晴艰难地道，“送到门口就够了。”
路峥点头，“嗯，我也只打算送到学校门口。”
“……我说的是家门口。”
路峥擡起头看她，向晴也看着他，“我都已经这么大人了，上个学不用送吧？”
“不是说模拟考吗？”路峥说，“我听说，高考的时候，家人都是要在门口陪考的。”
“听说”两个字，触动了向晴的神经。她忽然想到，路峥因为身体的原因，虽然知识储备十分丰富，但却没有接受过传统的学校教育，当然也没参加过高考，更不可能有人给他陪考。
她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确实是这样，但这个就不需要模拟和练习了吧？等高考的时候你再陪我去就行了。”
“为什么？”路峥反驳，“我也是第一次陪考。”
言下之意，他也需要模拟和练习。
向晴哭笑不得，她忽然发现，路峥虽然很聪明，也算阅历丰富，但对一些在他生活范围之外的常识，其实还是很懵懂的。但这种懵懂，或者说，这种因懵懂而生出的认真与郑重，又让人觉得心下熨帖。
若不是太重视她，他又何必去了解这些，学习这些？
“好吧，下不为例。”最后，向晴妥协了，“陪考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练这一次就够了。”
路峥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期待的微笑。向晴在学习上十分自律，请来的家教老师又足够的认真负责，水平也高，所以他除了花钱之外，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多的参与感，今天才算是第一次。
不过，陪考果然是一件很无聊的事。路峥为了仪式感，本来将工作安排全都推后了，但在车上枯坐了半个小时，他就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助理们打电话，让他们把工作发过来了。
有事情做之后，时间就过得很快了。第一场结束，考生们陆续出了考场，路峥也暂时中断了手里的工作，下车去校门口等候。
既然要有仪式感，今天路峥的装扮自然也是很正式的。他本来就是个英俊的男人，身高腿长，以前坐在轮椅上就已经足够有气势，现在站起来了，存在感自然更加强烈，搭配着身上的西装三件套，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这样一个人，站在高中校门外等人，自然是很引人瞩目的。进进出出的学生和教职工，都忍不住打量几眼。有想法的人，还摸出了手机，打算调整角度偷拍一张。
甚至还有直接上前搭讪，要求加联系方式的。
算是让路峥体验了一把当代年轻人的热情与大胆。
好在霸总的职业修养在线，不管心里在想什么，他面上都能端得住，就算有人过来搭讪，三两句话之后也会被劝退，到后来也没人自找没趣了。
只是滞留在校门外的学生越来越多了。
一方面，这样的帅哥，就算搭不上话，多看两眼也是赚的。另一方面，大家心里还有些好奇，能让他站在门口等的，究竟是什么人？
向晴从学校里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路峥站在茫茫多的人海之中，依旧长身玉立丶卓荦不群，一眼就能看到他。
她远远地欣赏了两眼，才朝路峥走过去，然后就注意到了周围的人看过来的丶比刚才更热烈了一些的视线。
向晴有些不习惯这种万众瞩目，但转念一想，这里也没有人认识他们，便释然了。不过她也不想留在原地给人参观，迅速拉着路峥上了车，才问，“你真的一直等在这里吗？”
“处理了一些工作。”路峥老实回答。
向晴笑了，“陪考很无聊吧？”
路峥反思了一下，感觉陪考两个多小时的无聊，其实还比不上下车等人这几分钟里的尴尬。
大庭广众之下，站在人群之中，对路峥来说也是初次体验。他以前连自己的公司都很少去，每次去也是走专用电梯，直接从地下停车场上去办公室，根本不会给人围观的机会。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虽然尴尬，可这件事事也不是只有糟糕的地方。
至少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等她，而且肯定不会给她丢人——路峥耳尖，能听到周围那些学生的议论之中，大部分都是在羡慕能被他接的人，小部分则是在酸。
最后，他只含糊地说，“还好。”
……
向晴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当天她就在自己的班级群里看到了其他人偷拍的照片。
更没想到的是，她明明就只在报名当天和领准考证的时候去过两次学校，居然还是被人认出来了。大概是不知道她在群里，同学们的讨论十分热烈，什么都敢说。
向晴放下手机，微微叹了一口气。
好在她已经说服了路峥，之后不会再去陪考。下次考试的时候自己再戴个口罩，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之后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静之中。
一模，二模，三模……等到春装换成了夏装，红花结出了果实，雨季到来之时，高考也就到了。
大概是因为路峥对这场考试很看重，导致家里其他工作人员，也都重视了起来，各种玄学和非玄学的仪式感，也都搞起来了。
譬如张助理就特意给向晴送来了一身战袍，是简洁利落丶宽松舒适的款式，衣服是套头t恤，裤子是松紧带的休闲裤，因为他打听到的高考生里，有人因为早上穿衣服被拉链夹了一下肉，心态崩了。
厨房则在餐品上花样翻新，把沾点边的寓意好的菜都做了一遍。
至于什么出门该先跨哪只脚，笔盒该用哪个幸运色之类……更是不胜枚举。
向晴觉得，把这些东西总结一下，都可以出一份高考“图个吉利”攻略了。
但大概是大家都替她紧张完了，她反而没什么感觉，平平淡淡地进了考场，平平淡淡地找到座位，平平淡淡地打开笔袋……然后向晴就不淡定了。
她的笔袋里为什么会有一张叠成了千纸鹤形状的红色纸币？
向晴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记忆回溯了一下，始终想不到这是哪个聪明的小脑瓜想出来的，只好作罢。
监考老师下来巡场的时候，果然没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向晴只好主动将纸币拿起来，“这个要拆开检查一下吗？”
“那就拆一下吧。”老师犹豫了一下，说。
按理说，与考试无关的东西都应该放到讲台上去。但钱币也没有直接写明不能携带，如果是硬币这种金属制品肯定要交上去，纸币就在可交可不交之间，老师也能看出这个是用来祈福的，那就拆开检查一下吧。
检查完，老师走了，向晴慢条斯理地将千纸鹤还原，放回笔袋里，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卷子发下来，填写密封线内的资料，再把题目大致过一遍，外面也正好开始响铃。
向晴这一场考得非常顺，题目基本上都在她的射程范围内，考场里也没有发生任何会影响状态的意外，答完题，再检查两遍，也就听到了交卷的铃声。
向晴收拾东西，离开考场，一出校门，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路峥。
不过他这次也吸取了向晴的经验，戴了个黑色的口罩，再加上换了个学校，而且校门外等人的家长亲友数量也很多，虽然路峥站在人群中依旧醒目，但是受到的关注却少了很多。
向晴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大步朝他走了过去。
下午的考试也十分顺利。
但当天晚上，就下起了大雨，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停，整个世界都湿漉漉雨蒙蒙的，压得人的情绪也不高。
他们出门的时候倒是没受什么影响，直接从车库里上车，一滴雨都淋不到。但到了学校门口，一下车，就发现有很多考生和家长被堵在了校门外。
司机过去询问了一下，回来便有些着急地道，“说是雨太大了，学校的排水系统出了问题，校门入口的地方被淹了。”
两人撑着伞挤进人群里一看，才发现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重，这一片的积水，估计能没过人的脚踝，没有半点能落脚的地方。要是让考生们就这么趟过去，弄湿了鞋袜，肯定会影响考试状态，说不准还会受凉生病。
学校方面也有老师和领导赶过来了，但目前似乎还没商量出什么有用的策略来。
不过家长和学生们也都是灵活变通的，已经有家长想到办法，自己背着孩子趟过去，这样家长可以回家换衣服，考生也不会受到影响。
这个办法一出，其他人纷纷效仿。
路峥转头看了向晴一眼，也收起自己手里的伞，背对着她蹲了下来。
他今天还是衬衫西裤的正装，哪怕是这样弯腰蹲在地上，线条也是利落漂亮的，丝毫不显得狼狈，反而有一种高岭之花终于折腰的美感。
向晴楞了一下，没能第一时间采取行动。
路峥只好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来吧，别耽误了考试时间。”
向晴心想，学校这边肯定会很快处理好的，哪怕是用笨办法，组织人手用桶把地上的水都舀起来，也不会真的耽误了考试。
但是……不知为何，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
向晴上前两步，让自己手中的伞遮住了两个人，然后轻轻伏在了路峥的背上。
路峥手掌托着她的腿，立刻就把人背起来了。向晴这才想起一个问题，“你的腿没问题吧？”
时隔半年，路峥的双腿基本上已经恢覆了，只要不过度劳累，日常的行走坐卧和短时间的奔跑都没有问题，但毕竟还是有点让人担心的。
“就这么几步路，能有什么问题？”路峥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笑意。
他说着，一脚踩进了冰冷的积水之中。
向晴趴在他肩上，往前看去。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父女，父亲背着女儿，还在絮絮叨叨地交代考场上的故意事项，女儿听得不耐烦了，他说一句，她就顶一句，语言还很风趣幽默，父女两个好像开了一场相声，听得向晴不由莞尔。
几步路的距离确实很短，没多久向晴就被路峥放下来了。
旁边的父亲还在殷殷叮嘱女儿，路峥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感染，也老生常谈地叮嘱了几句。
向晴好笑，“知道了，路峥爸爸。”
路峥被这个称呼呛了一下，脸上顿时如火烧一般，他喉结快速地滚了滚，嗓音低哑的斥道，“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