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于无声处
◎他的心里就好像还有一点侥幸。◎
照片嘛, 当然是有的。
毕竟向晴最近解锁了拍照的技能，觉得构图好，就会随时掏出手机对着路峥咔嚓一声。路峥本人都已经从一开始的应激, 变成现在的坦然以对, 足见她拍摄的次数之多。
就算不是每张照片都会被留下, 那数量也绝对不少了。
但是……向晴挑挑拣拣，最后还是找出了一张背影照, 凑合给大家看一眼。
话虽如此，但能被向晴留下来的照片，当然都是有原因的。这张拍的是路峥走在行道树下, 夕阳的光影透过树梢洒落，光影效果十足。何况路峥身高腿长, 身材比例格外优越, 仪态又很好，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氛围感和故事感也十分出色。
就算看不到正脸，也让人觉得必定是个帅哥。
或者说, 正因为没有看到脸, 所以才给每个人的意识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都有人直接问向晴还缺不缺嫂子了。
同学们说的是玩笑话, 但是这个问题, 却让向晴短暂地陷入了恍惚之中，又想起了分别时的那一幕，以及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测。
路峥……路峥会对她有一点超出友谊之外的感情吗？
虽然已经无数次朦朦胧胧地设想过，但当这个念头终于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时, 向晴还是觉得仿佛听到了“轰隆”的一声巨响, 震得她整个人魂魄摇乱。
于无声处, 惊天动地。
这一天晚上后面发生的事, 向晴已经记不清了。她始终处在一种很奇妙的状态之中，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任由心上的潮水涨了又落。
直到班会结束，何同学摇着她的肩膀喊人，向晴才猛地回过神来，“啊……结束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何同学好笑地问。
向晴摇摇头，小心收敛起自己隐秘的情绪，站起身道，“那我们也走吧。”
刚刚开学，新生们都是按照宿舍集体行动的，所以向晴扫了一眼，见只有她们三个，还问了一句，“那个谁呢？”
“你管她呢。”何同学撇嘴，“有的是人想跟她一起走。”
这是找到新的跟班了？向晴也不是很意外。
以前原身被向家刻意养成那样骄横无知的脾气，身边同样也簇拥着一些跟班。只不过原身一片懵懂，什么都不知道，但那个叫茜茜的女孩应该很清楚，而且也乐于用钱来买这些。
人各有志，确实没必要管。
回到宿舍，茜茜已经先到了，还有三个同班的女生簇拥着她，正在讨论她桌上的化妆品。
看到她们回来，茜茜立刻擡起下巴，露出得意的神色，大声道，“我妈说了，在外面不比家里，要跟同学们好好相处。你们既然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也不会亏待你们，这桌上的东西，你们可以随便挑一样。”
“真的吗？”三个女生有点惊喜，又有点不安。
毕竟桌上这些都是大牌子，而且还没拆封过。收到这样的礼物固然令人欢喜，但又有些过于贵重了，难以回礼。
“拿着吧，反正我这里还有多的。”茜茜说，“今天多亏了你们帮我，要是不拿，就是看不起我。”
说着，视线又扫过三人，带着挑衅。
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这是做给他们看，想让她们因为错过了她的礼物而后悔吗？
不想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三人动作麻利地排队洗漱，然后各自爬上了床，帘子一拉，就不用再理会外面的事了。
向晴松了一口气，躺下来时，才发现自己枕边放着一个蓝色的礼物盒。她楞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路峥送的开学礼物，但她回宿舍的时候，一是心里还在因为分别的那一幕而震动，二是因为茜茜的各种扫操作，把盒子放下之后就给忘记了。
盒子使用了特殊的包装手法，没有用胶带，只将包装纸折好，最后用一条丝带固定，所以很好拆。
里面放着的是一只小鸟玩偶，做得很逼真，连羽毛都覆刻了出来。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有着长长的尾羽，通体是一种纯粹而略显沈郁的蓝，各个部位之间还有浓淡渐变，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微光，十分华丽漂亮。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是路峥的字迹。
他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向晴不由会心一笑，鸟当然就是眼前的这只鸟，至于鱼，当然是指她的气运。
路峥表现得那么恋恋不舍，送出的礼物却是这样的，真是……向晴靠在枕头上，心里感受到了一种静谧的欢喜。因为不知道能与谁分享，她索性把气运金龙变小了，同样捧在手里，跟那只小鸟并排站着。
结果这一看，才发现小鸟玩偶身上竟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光。
那是……法器的光晕！
这小鸟玩偶居然是一件法器吗？而且紫色，也正是路峥气运的颜色，这会是他亲手制作的法器吗？
向晴又惊又喜，坐起身将它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遍，只是到最后也没弄明白这个法器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她只好拍了照片，发给路峥，“礼物很好看，不过我看不出来是什么法器。”
路峥回覆得非常快，甚至让向晴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路峥就住在她的手机里，随时准备着响应她的召唤。
几乎是她的消息一发出去，上面的状态就变成了正在输入。
很快他的回覆就发过来了，“它的颜色会变。”
咦？向晴立刻看向手里的小鸟玩偶，然后惊奇地发现，就在这个瞬间，原本深沈忧郁的蓝，竟然正在一点点转变为一种微浅的粉色，如同三月明媚的春光下，迎风微绽的花。
她不由得也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手指点着小鸟的脑袋，感觉奇妙极了。
上次，她给路峥送晴天娃娃的时候，看得出来，路峥是不太赞同她制作这种只能当摆设，没有其他用处的法器——这根本称不上是法器！
但那个晴天娃娃，搬家时他还特意自己爬梯子将之去下，一起带了回来。
而现在，路峥更是自己也制作了一个类似的法器，送给她。
向晴有一种调皮捣蛋还被放纵包容了的感觉。
一种理直气壮的偏爱。
小鸟的绒羽十分柔软，手感好极了。如果是一只真的小鸟，向晴估计根本不敢用力，以免伤了它。但既然是法器，那就不用担心了，向晴放肆地揉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路峥，“这个颜色是怎么变的？”
就像晴天娃娃身上加持了监控温度和湿度的法阵，所以能够指示天气。小鸟的颜色变化，肯定也与某个指标息息相关，但向晴一时想不到是什么。
……
路峥低头看了屏幕很久，才动动指尖，回了向晴两个字：“你猜。”
倒不是故弄玄虚，只是有些难以启齿。事实上，虽然法器是他做的，法阵也是他选的，但就连路峥本人，到现在其实也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件事。
他很少有这种放纵自己随心意去做事的时候，所以难免忐忑。
但是，如果再重来一次，给他机会好好考虑，就会改变主意了吗？路峥认为不会，他只会更坚定。
在决定要送向晴这样一份礼物的时候，路峥其实是抱着一种悲观的态度。他愿意放向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归根结底是因为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真正留住她，所以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选择。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她身边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样，或许在某个时刻，向晴看到他的礼物，就会想起他，想起他们一起经历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路峥以为，只要这样就够了。
但今天，陪同向晴前往学校报到之后，路峥的想法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那些跟向晴同龄的年轻人们，一个个都跃跃欲试，像是求偶期的雄性，肆无忌惮地向她展示自己。哪怕在路峥看来，他们的表现都太过浅薄庸俗，肯定入不了向晴的眼，但这仍然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世上的人大多当然都是庸碌的，但总会有天资纵横之辈。向晴上的是叶大这种老牌名校，学生之中自然也藏龙卧虎，有不少英才。
谁知道什么时候，向晴就会遇到值得她动心的对象？
直到这时路峥才意识到，他所谓的“不会用自己的心情去打扰向晴”，其实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
他可以不跟她在一起，前提是她也不会跟其他人在一起，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继续维持现在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他的心里就好像还有一点侥幸，一点盼头。
就像是一个物资匮乏丶温饱不继的人，只要嘴里还嚼着一截草根，也能从中品出一丝丝的甜。
可是这一点甜，不会也不能真正缓解腹中的饥饿感。
他可以一直留在原地，但向晴不会。如果什么都不做，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走进没有他的新生活里去。
所以，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这同样不是一种选择，就像是饥饿的人，急切地渴盼食物，因为再不吃东西，他就会饿死了。
也许她选择了别人，也会过的很幸福，但是他呢？
这无疑是一种很自私的想法，但什么都不做就放弃，有悖于路峥的行事风格。他至少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如果最后还是失败，也不会留下遗憾。但假如……假如她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会用自己的馀生来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向晴没有再恢覆，路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机，继续手中的工作。
今天因为要送向晴，耽误了一些时间，积攒的工作就有点多了，又忙了好一阵，才终于弄完。路峥揉着有些酸痛的脖颈，心里琢磨着，或许该多找几个帮手了。
路峥并不是那种亲力亲为的老板，因为身体的原因，他注定不可能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公司上，甚至都不常过去坐班，所以更多的具体事务，都是下发给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自己只负责总揽全局。
即使如此，他身边也安排了三个助力，协助他处理工作。
除了生活助理小张之外，还有一个行政助理，负责处理公司里的各种文书工作和上传下达，一个特助，专门负责商业洽谈丶出差考察之类的工作，每个助理身边又还有两三个实习助理。
这样的配置，原本已经完全够用了。至少这么多年来，路峥一边兼职玄学大师一边到处找人，一边还能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最近，路峥的工作量却越来越大了。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公司的业务又扩大了，要做的工作自然也更多。
对于这一点，路峥其实是有心里准备的。毕竟就连家里的花花草草都长得比外面的更茂盛，何况他这个跟向晴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关系密切的同伴呢？
锦鲤运会旺身边的人，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原本公司每年都会挑选一些优质项目出来，分别派人去接触洽谈，一般来说，五个项目，最后能谈成三个就很不错了，两个也可以将就。但现在，突然五个都谈成了，工作量自然不止是翻倍那么简单。
将文件交给行政助理带走的时候，路峥就顺便提出了要招人的要求。
“好的路总。”行政助理小魏一口答应，“我回去就发招聘广告，最迟本周五将面试名单交给您。”
“嗯。”路峥点头，“你去忙吧，让小张过来一趟。”
小张来得很快，“路总，您有什么吩咐。”
路峥却沈默着，没有立刻开口。
“路总？”小张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叫了一声。
路峥回过神来，道，“我要在叶大附近买一套房子，你这两天先去看一看，挑几处合适的。”
小张听到“叶大”两个字，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所以丝毫不为这个突然的要求而奇怪，干脆利落地应道，“好的。”
“还有，”路峥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帮我找个教练，我要尽快拿到驾照。”
这个要求就略有些出乎小张的预料了，因为路峥有司机，而且还不止一个，如果需要的话，他和实习助理也可以充当司机的角色，按理说，路峥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不过转念一想，路峥以前不良于行，只能依赖司机，现在身体恢覆了，想自己感受一下开车的体验，也不足为怪。
于是再次点头答应。
“另外……”路峥说了两个字，又突然停下，“算了，就这些，你先去办吧。”
小张也没有追问，答应着出去了。
路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向晴的消息，他出了一会儿神，才起身离开。
时间已经很晚，但因为路峥还没有休息，家里的员工们也都还在待命。路峥刚擡步往厨房走，厨师就冒出来了，“路先生要吃点宵夜吗？”
“嗯。”路峥点头。
“路先生想吃什么？”厨师问道，“现成的有面条，汤圆和鱼丸和甜汤，别的要现做，估计得等一阵了。”
“面条。”路峥走进厨房，四处看了一眼，说，“我自己做。”
厨师有些吃惊，这种要求，峥倒还是第一次提。不过向晴住在这里，经常会自己动手，厨房都已经习惯了，当下便退到了辅助的位置上，在一旁指点着，用哪个锅，接多少水，开多大火，放什么调料……等等。
总之，路峥的厨房初体验跟向晴差不多，顺利得让他忍不住产生了一种“难道我在厨艺上还挺有天赋”的错觉。
于是，面条出锅之后，路峥没有立刻去餐厅，而是捧着碗对厨师道，“如果我想学做菜，你有什么建议？”
这下厨师吃惊了，他小心翼翼地问，“路总怎么突然想到学做菜？”
路峥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觉得这事也瞒不住，索性直接道，“学校食堂的饭菜很一般。”
战战兢兢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的厨师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要拍着胸脯保证家里每天都可以给向晴送饭，但话出口之前，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他终于意识到了重点所在。
如果路峥只是要他们给向晴做饭，何必要亲自学做菜？
其实去年向晴刚搬过来的时候，他们这些工作人员还一度以为是路峥终于老树开花，要谈恋爱了呢。毕竟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带人回来过，更遑论时住在家里。
只是后来时间长了，两人看起来都很坦荡，大家跟向晴也熟悉了起来，渐渐的这事就没人提了。
但这一刻，可能是大晚上的脑子不太清醒，也可能是路峥的异样太明显，厨师忽然就想起了这件事。
他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问题倒是很好解决了，厨师斟酌片刻，便道，“做饭还是比较繁琐的，菜色品种也多，路先生如果想学的话，可以试试煲汤。”
材料准备好丢进锅里，只要注意一下火就行了，这段时间完全可以去做别的事，等时间到了，把汤盛出来就行。要是觉得太单一了，换个食材和配料，就又是新的花样，既鲜美又滋补。等熟练之后，也可以再进阶一步，尝试做炖菜或者卤菜。
这些都是便于保存的食物，从家里送到学校也不用担心食材变味，没有刚出锅时味道好。
厨师如此这般一番讲解，路峥也听得连连点头，道，“就学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