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吊桥效应
◎耳畔似乎能听到轰鸣般的心跳声。◎
“现代化的工业体系, 连垃圾处理都有标准流程了。”路峥的想法，也是在多年的生活经验之中逐渐成型的，“所以我就想, 能不能也设计一个处理煞气的标准流程呢？”
“就是这个灵异主题乐园？”向晴问, 知道了路峥的苦心孤诣之后, 她再看这个地方，似乎都带上了滤镜。
“还差得远。”路峥摇头。
按照路峥的设想, 整座城市由人产生的煞气，会通过某种渠道，汇聚到一个地方, 然后再交由专业人士进行无害化处理。
如此，可以省却中间的奔波, 改变被动等待的局面, 大大提升处理煞气的效率。
退一步说，就算无法处理全部的煞气，也可以暂时将之封存——这还是向红鱼给他的灵感，虽然路峥之前怼常名的时候, 对封印的做法似乎不以为然, 但其实到了不得已的时候,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有时候不是不想处理, 只是不能。
那也只好交给时间去处理了，万一处理不好，也只能给后人添点麻烦。
就像是人类早期处理垃圾，也是找地方挖个大坑, 直接填埋, 都知道这样肯定有危害, 但总比任由垃圾到处乱扔的好。
但即使如此, 要完成路峥这个设想，依旧是困难重重。
首先就是第一步，怎么让煞气自动汇聚过来？毕竟煞气的诞生都是无序的，而人类对煞气的掌控，也实在不足以让它乖乖听话——换句话说，如果能对煞气掌控到这一步，也就不需要路峥这么费尽心思地去设法了。
所以路峥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先解决那些已经跟人的气运纠缠在一起的煞气。
煞气的流动不可控，人就好多了。
至于如何主动让他们向他选定的地方靠拢，就更简单了，煞气会自动向着更浓郁的地方汇聚——就像以前的他和向红鱼都会自动吸引附近的煞气汇聚过来一样。
所以，只要这个地方的煞气足够浓郁，自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煞气被吸引过来。
于是灵异主题乐园就这样应运而生了。相较于其他地方，游乐园的人流量显然很有优势，而不管是什么人，来游乐园玩一趟，也都不会引人注目。
不过，这个计划中途还是出了不少问题。
比如一开始，路峥是打算用自己来做这个主题乐园的“阵眼”，也就是吸引煞气汇聚过来的核心。毕竟他体质特殊，天生就会吸引煞气，不仅效果极佳，而且汇聚而来的煞气进入他的体内，就不会对周围环境造成太大的影响。
除了路峥本人会因此而痛苦之外，堪称是绿色环保的完美方案。
反正，在认识向晴之前，路峥也没有想过真的能解决掉自己身上的隐患，既然如此，物尽其用也算不枉费他这一辈子。
当然后来他的想法改变了，不过那时候，又有向红鱼这个凶煞本煞存在，路峥便又想，可以用她来充当这个阵眼，会比路峥本人更不可控，但效果也是一样的好。
但后来向晴指出这件事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被向红鱼占据的身体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路峥的计划又再次夭折，不得不再次寻找起替代品。
所以这个灵异主题乐园才会拖了这么久，到今天才开业。
“那你现在是找到了？”向晴有些好奇地问，“怎么做到的？”
“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就知道了。”路峥卖了个关子。
向晴看了他一眼，路峥似乎总是穿着正装，今天也不例外。贴身的西服包裹着他的身躯，显得整个人越发英挺，就算与当下的背景格格不入，也仍然有种逼人的俊美。
从向晴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深峻的眉目与下颌的线条，每一笔都仿佛造物主亲手描摹，在漫天火海的映衬下，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怎么了？”路峥忽然回头看了过来。
向晴心脏猛地一悸，惊慌失措地别开眼，竟不敢与他对视。
好半晌，狂乱的心跳才渐渐平息下来。然后她的视线又不自觉地落在了路峥身上。很奇怪，今天的路峥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一举一动都能挑起她的情绪。
向晴出着神，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经过了什么地方，更没有注意到路峥已经停下了脚步，直直撞在了对方的背上。
“唔……”路峥还牵着她的手，向晴这样靠上去，就像是一个亲密无间的依偎。
她忽然嗅到了路峥身上的气息，应该是洗衣液残留下来的味道，像是夏日清爽的风，夹杂着一种不知名的花香，被路峥的体温蒸发溃散。
这气息与温度共同构成了一个无形而隐秘的空间，短暂地将向晴笼罩了进去。
好一会儿，向晴才克制住了那种一直倚靠着对方的冲动，她站直了身体，从那个空间中脱离出来，一擡头，才发现她和路峥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火海，来到了一处办公室，而办公桌后面，正坐着一个人。
“常名？”向晴有些惊讶地叫了出来。
“向小姐。”常名朝她点头，很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向晴看看他，又看看路峥，没想到路峥说的帮手，居然就是常名。
但仔细想想，又不那么意外了。虽然在向红鱼那件事上，他们的立场是相对的，但都是道门这一代的天才，在驱邪化煞这件事上，他们的目标始终都是一致且坚定的，天然就有合作的基础。
在原着里，当然是不存在这个主题乐园的。
毕竟那个时候，路峥已经因为跟男女主斗法落败而，他的这些计划，自然不会有人推行，更遑论是让常名也加入。
但是向晴记得，原着后期，这个世界确实像路峥所预料的那样，煞气害人的情况越来越频繁，倒是让常名和向红鱼倒是出了很多风头，在玄学界闯下了赫赫声名。
可是对这个世界来说，那究竟是福还是祸，谁能说得清呢？
好在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路峥拿出的计划很值得尝试，常名便顺理成章地被他说服，加入了进来。
而路峥所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也是由常名解决的。他常年在城外行走，见过的秘境和封印不计其数，在对付煞气方面很有心得，为路峥提供了一个可以容纳煞气的邪门法器来作为阵眼。
大多数邪门法器都是墓里出来的冥器，常名拿出来的这枚玉蝉饭含也不例外——饭含就是古人塞在死者口中的东西，能用玉的，至少都是诸侯级别的大人物，在这样的大墓之中蕴养出来的冥器，自然也凶性十足。
有了这个核心的阵眼，主题乐园终于可以开始运转了。
之所以只是试营业，是因为确定阵眼只是第一步，整个流程还没有理顺，有太多需要测试和调整的地方。
怎么分辨游客身上有没有煞气？又如何剥离游客身上的煞气？然后该怎么化解这些剥离出来的煞气？
以常名和路峥的能力，当然不是做不到这些，但是这就像是垃圾分类，全靠人工来甄别的话，效率就太低了，所以，如何利用玄学手段进行自动化筛选和剥离，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目前，仍在测试之中的乐园本来是不对普通游客开放的，采取的是半邀请制。
“那我的同学们会不会遇到危险？”向晴有些担忧地问。
她突然想起来，他们的票好像是路峥假公济私送到游子青手里的。
路峥安抚道，“放心，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向晴想想也对，现在这个主题乐园里的工作人员估计都比游客多，而且员工也全都是业内人士，完全可以做到实时关注和盯防，能有什么问题？
放下心来，她便又问，“那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分辨游客和剥离煞气，都已经有眉目了。”常名道。虽然还是会出现向晴这种误判的情况，需要人工再次进行甄别。不过之后再做改进就行了。
那就只剩下处理煞气了？
这不就是向晴的看家本领吗？她立刻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来帮忙。”
“如果有需要，我会请你帮忙的，不过现在还不用。”路峥摇头。
让向晴来处理那些煞气，当然也不是不行，毕竟她的金龙还是很给力的。但还是那句话，光靠人工是不行的，这套系统想要运转起来，就必须要形成一个标准化的流程。
再说，这是他和常名职责所在，所以轮流守在这里也没问题，但向晴有自己的事，总不能也被绑在这里。
给向晴说明了主题乐园的运转方式之后，路峥和向晴就告辞了，免得打扰常名工作。
从办公室里出来，见向晴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路峥便道，“好了，不要操心这些事了，今天你是来玩的，我陪你逛一逛整个园区，如何？”
向晴想了想，觉得不能沈浸式体验，参观一下也不错，就点头答应了。
于是路峥就领着她回到了鬼门关，从这里开始，沿着贯穿整个园区的黄泉路，顺着后面的项目挨个游览过去。
有路峥在一旁陪同讲解，又换成了参观游览的心态，向晴似乎又能体会到游玩的乐趣了。
鬼门关之后是阎王殿，游客会在这里经过甄别，“有罪”的投入地狱副本受刑，“无罪”的则前往忘川河，饮下孟婆汤，越过奈何桥，然后进入六道轮回，就能重回人间了。
这会儿，那一批比较老实谨慎的游客，还在阎王殿前排队呢。
向晴一眼就在队伍中看到了游子青和张同学。本来想过去打个招呼，但看到张同学就像之前挂在自己身上一样，正挂在游子青身上，向晴脚步一顿，立刻扯着路峥离开了。
不管这两个人后续是否会有什么发展，但现在人家渐入佳境的样子，她当然不会过去碍眼。
再说……向晴转头看了路峥一眼，心想要是带着路峥过去加入他们，算不算互为电灯泡？
怀着这种微妙的心情，他们悄悄绕过阎王殿，继续往前走。但是很快向晴就发现，现在园里的游客有一半她都认识，不管走到哪里，好像都有电灯泡。
“要不我们还是去参观地狱吧？”远远地看了几眼，她就对路峥提议道。
于是他们又回到阎王殿，转向了另一条路。
向晴之前进入火海地狱的时候，没有走这条路，是因为系统识别出错，得到了跟那些已经被煞气彻底控制的穷凶极恶之徒一样的待遇。普通的沾染了煞气的游客，还是会走流程的。
地狱副本的设计，路峥参考了各家的版本，但并没有具体采用哪一个，而是按照自己的审美进行了改造。
毕竟是游乐园性质，还是要考虑美观性和可玩性的。
过了第一重火海地狱，就进入了刀山地狱。这里只有一座巨大的山，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子上，但只有翻过这座山，才能找到出口。
地狱副本运转的原理，是通过幻觉让游客产生疼痛感，从而刺激他们身上的煞气变得活跃，自动离开宿体寻找新的目标。找不到新目标，它们也大概率不会回到宿体身上，而是被此处浓郁的煞气吸引，汇聚过去。
向晴和路峥走在这里，当然都是感觉不到什么痛苦的，所以脚步很轻松。
只是走了没多远，她就又看到了意料之外的熟人。
从黄泉路上跳下来的何同学，不知怎么也被送到了这里，而且……这会儿身边还有另一位男同学作伴。两人的状态看起来还行，正在苦中作乐地爬山，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找到出口了。
向晴再次下意识地拉着路峥躲开，然后忍不住陷入了沈思。
难不成这个灵异主题乐园，真的很适合用来联谊？看看这一路都已经遇到多少对了，有了这些“共同患难”的经历，出去之后感情突飞猛进也是很有可能的。
她悄悄看了一眼路峥，这么好的促进感情的方法，可惜他们是用不上了。
或许这就是变强的代价吧……
有了前面这么多次的经验，当向晴在铁树地狱又看到茜茜，并且发现对方正因为幻觉带来的疼痛而痛哭流涕时，她第一时间拉着路峥往旁边躲的行为，也就可以理解了。
虽然向晴不太关心茜茜同学的心理活动，但是对方看自己有点不顺眼，她还是知道的。再加上茜茜那有点高傲的个性，要是知道被自己看到了这么狼狈的一面，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麻烦来。
能躲则躲。
但是铁树地狱跟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铁树林，形成一个个狭小的空间，以确保每个人从中间穿过的时候，都免不了会被铁树的枝干触碰到。
这样的环境，虽然躲避起来很方便，但是两个人要挤进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就相当局促了。
所以，当向晴松了一口气，将注意力收回来时，就发现自己和路峥几乎是紧贴着挤在这处小空间里。
跟其他的地狱一样，铁树地狱也充斥各种痛苦的哭嚎声，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给人以一种心理上的压迫感。然而此刻，那些声音却都被向晴的感官彻底屏蔽了，她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感受到隔着衣料散发出的体温，以及之前就嗅到过的，淡淡的清爽气息。
砰砰砰，心跳的频率越来越急促。
在这个近乎封闭的空间里，向晴产生了一种类似窒息的感觉，头晕目眩，意识混沌，连身体似乎也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她轻轻地靠在路峥身上，头抵着对方的肩膀，耳畔似乎能听到轰鸣般的心跳声。
不知是来自对方，还是来自自己。
脸上火烧一样的滚烫，向晴怀疑是不是铁树地狱的刑罚又在自己身上生效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热？
在这一瞬间，她混乱的脑海里，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入园之前，张同学随口说的“吊桥效应”——在紧张的环境里，往往无从分辨自己脸红心跳的变化，究竟是因为环境还是因为另一个人，所以是滋生情愫的好时机。
但是我……向晴几乎是叹息着在心里想，我是可以分辨的。
她闭上眼睛，顺从自己的心意伸出手臂，环住了路峥结实有力的腰，将自己更紧地贴了上去。
被她抱住的人陡然僵硬了一瞬，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如同一张上了弦的弓，向晴几乎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肌肉被调动时透出的力度。
但下一瞬，一条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肩，向晴被用力拥进了路峥宽厚结实的怀抱之中。
路峥抱得很紧，很用力，让向晴疏忽生出了几分熟悉感。
她很快就想起来了，在路峥第一次从轮椅上站起来的那一天，他也曾经给过向晴这样一个密不可分的拥抱。
所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路峥对她……
退一步说，就算第一次是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吊桥效应，第二次总该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