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循环
◎“小孩子才做选择，你可以全都要。”◎
昨天本来是要参观上清派的, 结果被向晴的顿悟打断，没能继续，所以这会儿, 路峥便领着她, 从头逛了一遍。
跟香客如云, 大部分时候都十分热闹的长宁寺相比，上清派却是大而空旷, 屋舍也没有长宁寺那么庄严堂皇，都是依山势地利而建，显得更加随性。
建筑之间也颇为分散, 走上好久才能看到一两道人影，彼此之间也只是点头致意, 并没有热络的交谈。
向晴有些明白路峥为什么在上清派住了三年, 也没有交到朋友了，跟门中弟子的关系也都是淡淡的。原以为是因为他身体状态特殊，被人排挤了，现在看来, 上清派的气质就是如此。
“不会觉得有点孤单寂寞吗？”她忍不住问。
路峥反问, “你也不喜欢出门与人交际, 会觉得孤单寂寞吗？”
向晴立刻就懂了。合着你们门派都是些社恐死宅, 就喜欢这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是吧？
不过仔细想想，也挺合理的。也只有这样的性格，才能耐得住山居生活，精研道法。从这一点来说, 这个宗门确实挺适合路峥。
她转念又想到上清派和太一派的道统之争, 心中的明悟更甚。果然就算是社恐, 也有不得不争的东西啊……或者说正因为在意的东西不多, 所以对于在意的东西，就更要争了。
逛了一圈，最后他们又回到了那株桑树下。
到了这里，向晴立刻就想起自己昨天领悟到的循环，于是快步上千，伸手想要再触碰一下树干。
结果手才擡起来，就被路峥握住了。
她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去，两人对上视线，路峥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慢慢松开手，但还是叮嘱道，“小心一些。”
向晴了然，他估计是怕自己又突然陷入顿悟的状态之中。
虽然这对向晴个人来说是好事，甚至可以说是机缘，但是作为旁观之人，路峥免不了会有些担心。
“我知道了。”向晴安抚道，“不会像昨天那样的。”
昨天是猝不及防地接触到了全新的东西，必须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去理解和领会，所以陷入了一种类似“心流”的状态之中，外物全忘。但现在，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自然不会再出现那种其实算是失控的状态。
路峥这才后退一步，让她上前。
向晴将手掌按在树干上，果然一瞬间又进入了那种玄妙感受之中。
就像是她看到这棵树时感受到的那样，生与死在这株桑树的体内，不仅是形成了一种平衡，甚至还形成了一种循环。
向晴很早就知道，天地之间的气之所以能够生生不息，就是因为此消彼长，自成循环。但在接触到这株桑树之后，她才意识到，这种循环其实并不只存在于天地之间。
人类的修行，不管是道门还是佛门，归根结底其实也是要在人体内部达成一个内循环。
然后再用自己的内循环去勾连天地间的大循环，由此引动各种“气”，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就是道法。
而在这个基础上，又发展出了丹器符阵作为辅助。
人类如此，灵物当然也一样。
譬如眼前的桑树，还有长宁寺的那株紫薇，都是循环初成丶灵性自生，也就是所谓的灵植。
可惜这毕竟是一个末法时代，真正能够自成循环的灵物少之又少，而且全都是机缘巧合，多方面作用的结果。比如这两棵树，就是因为生长在钟灵毓秀之地，又长期被佛法和道法浸润，才有了灵性。
除此之外，天地之间已经没有各种灵物成长的环境了。
所以向晴如果想要种出来真正的灵植，只是一味地灌注气运，是不够的，必须要用自己的气运帮助它们形成独立的内循环。
就像她之前种的那几株人参，其中被挑选出来作为对照组，不再用气运浇灌的那一株，现在就已经重新泯然众草，再没有氤氲的灵气了。
向晴感受着桑树内部的循环，心下各种感悟越发清晰，也初步地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其实这事并不难，只要领悟了“循环”这个关键，后面的工作不过是按部就班。但这么简单的办法，至今都还没有人完成，当然是有原因的。
这项工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大多数人就连对自身气运的掌控，都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学习道法都很费劲，更不用说是做这种精细的工作了。
就算偶尔有天赋异禀者，可以精细地操控自己的气运，但气运的类型不同，也未必好用。譬如路峥的气运擅杀伐，常名的气运擅卜算，显然都不适合用来种植灵草。
向晴的气运本来就是锦鲤运，如今又因功德化龙，对灵植大有好处，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
说白了，其实这个过程，是用她自己的功德，去弥补天地灵气不足所造成的那个缺口，达成机缘巧合的“机缘”。
或许这也是包括桑树和紫薇树在内，所有植物对向晴都表现得颇为友善的原因吧。身为天地之间的生灵，它们都会本能地能够感应到让自己更进一步的机缘所在。
桑树更是一见面就给了她一场顿悟，这份见面礼不可谓不大。
也正好切中了向晴一直以来疑惑不解和困扰的地方。
所以……向晴很快就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想了想，决定礼尚往来，也给桑树帮一点小忙。
她调动起自己的气运，融入了桑树的循环之中。
效果立竿见影。
桑树本身就已经循环初具，有了向晴的气运加入，立刻就变得更加活泼灵动，一些原本略有滞涩的地方，也圆融丝滑了不少，整体显得更加流畅，也更加稳定。
“沙沙……”桑树轻轻摇动着枝叶，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欢欣雀跃。
一根翠绿的枝条从树冠上脱离，飘落到向晴面前。
向晴有些惊讶，迟疑地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掌心下的树干传出催促之意，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接过这根桑树枝。
树枝入手的瞬间，向晴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它的用途。这是一件天然的法器，只要将之插在地里，就可以自动勾连周围所有的植物，逐渐形成一个整体的循环。
在这个基础上，再去搭建每一株植物的独立循环，会更容易——效果更好，消耗更少。
向晴本来是想回礼来着，结果又收了一份礼物，而且都是她正好能用得上的。
桑树对她是真的大方。
“谢谢师父。”向晴真心实意地鞠躬致谢。
树上的枝叶轻轻摇动，如同无声的回应。
……
往回走的路上，向晴对路峥解释了一下自己这两天的收获，以及这根树枝法器的用途。
“原来是这样。”路峥若有所思地点头，“你……”
“嗯？”
“没什么。”路峥笑了笑，擡手揉揉向晴的脑袋，轻声道，“你辛苦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向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被你发现了。”
路峥不由笑了起来，既然向晴点破了，他也没有继续装傻，“天地之间的大循环，煞气也是其中的一部分。你研究这个，其实是想帮我的忙吧？”
向晴挠了挠头，她之所以一直惦记着这事，确实是为了帮助路峥完成主题乐园的自动化除煞。
她之前还没有注意到循环的存在，但是内心里也隐隐有一种感觉，觉得如果能把灵植加入到主题乐园之中，或许能有所帮助。所以这段时间，她对自己那几株人参可谓是用心极了，哪怕是去海岛度假的时候，也没忘了将它们打包过去，这回来上清派，也一样带着。
现在从桑树这里领悟了“循环”的存在，在这件事上的把握自然也更大了。
不过，她原本是想给路峥一个惊喜，自己偷偷准备好了，等确定能成功的时候再告诉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才吐露了一点皮毛，路峥就猜到了她原本的目的。
该说是心有灵犀吗？
虽然惊喜没有了，但这种感觉好像也不坏，所以向晴纠结了一下，也只是说，“还没帮上忙呢。”
“你有这份心，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路峥道，“而且我也相信，你要做的事，一定能够做成的。”
他比相信自己更相信她。
向晴闻言，脸上的表情也明朗了起来，“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非做成不可了。”
说完，她反客为主，拉着路峥往他们住的院子所在的方向走，“走走走！回去研究我的人参去，希望它们不要让我失望！”
人参们当然不会让向晴失望。
事实上，为种在花盆里的人参建立循环这件事，比向晴预想的还要容易一些。
她甚至都没有动用自己刚刚得到的桑树枝，就轻轻松松地将之完成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人参们从还是种子的时候，就承受着向晴气运的浇灌，并且已经自动生成了灵气，本来就只差临门的那一脚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跟巨大的桑树比起来，人参苗的体量实在是太小，对于已经习惯了将气运用到极限的向晴来说，完全在她的射程范围之内。
“成了！”向晴擦了擦根本没有汗水的额头，欣慰地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五个盆栽。
就连那株对照组，她也顺利地为它搭建起了循环。
目前看来，一切顺利，之前后续还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就得再观察看看了。
路峥一直在旁边等着，这会儿上前打量了一下向晴的脸色，虽然觉得她看起来一如往常，但还是问了一句，“做这些，对你的消耗大吗？”
“呃……”向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和气运，顿时语塞。
“怎么？”路峥有些担忧地追问。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向晴用一种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不仅没消耗，我的气运好像还比之前壮大了一些。”
向晴是做好了消耗一部分气运的准备的，反正这种消耗，就像是人的体力一样，用完之后，休息一阵就又恢覆了，对她来说没什么损失。结果现在，不仅没有消耗，气运反而还增加了？
增加的这一点气运微乎其微，要不是向晴对自己的气运足够熟悉和了解，说不定都不会发现。
但不管怎么说，也确实是增加了，而非消耗。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解。
琢磨了一会儿，路峥才道，“或许，帮助植物生成循环，蜕化成灵草，本身也算是一种功德？”
向晴想来想去，也觉得只有这个猜测最有可能了。
虽然人类自诩为万物灵长，但其实天地生万物，并没有划分高低贵贱，而是一视同仁。但人类拥有智慧，可以通过修行的方式学习道法，利用天地之气，其他的生物却不能。
现在向晴帮助它们跨过了这个门槛，天地自然会给出回馈。
“唉，我都想好吃亏是福了，没想到不仅不吃亏，反而还有的赚。”向晴最后感慨了一句。
路峥闻言，不由笑问道，“你这算是凡尔赛吗？”
向晴也笑了，这话确实有点欠揍。
……
既然是各个方面都有好处的事，那向晴就更是不能懈怠了。
只是培育几株灵植，气运就有变化，也不知道她要是在主题乐园那边建立起一个完整独立的循环，彻底解决掉煞气带来的问题，又会有什么样的好处？
想想还挺期待的。
路峥闻言，便也给她讲了一下乐园那边的现状。
到目前为止，乐园已经积累起了颇为可观的煞气，就算从来没有对外宣传过，也还是能源源不断地吸引目标客户到来。
该说不说，现代都市的生存压力实在太高，大部分人的负面情绪都十分强烈，而这种情绪又很容易沾染煞气，虽然一时半会儿不会对本人产生太大的影响，也终究是一个隐患。
如今他们被吸引到主题乐园来，在这里又哭又叫地疯狂发泄一番，积累的压力释放了，煞气也随之被乐园吸走，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很多。
也正因此，网络上现在已经出现了一小撮自来水，主动为乐园做宣传。
等向晴这边扣上了最后一环，稍微宣传一下，这个主题乐园说不定能成为网红打卡地，吸引不少游客前来，哪怕它是恐怖灵异主题乐园。
向晴这么想着，越发兴致勃勃。
但现在的问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手里总共就这五株灵植，相较于主题乐园需要的数量，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种就完事了。
“我跟上清派这边提一下，在这里也划出一块地来吧。”路峥对向晴道，“这里山清水秀，天地清气比城市里更多，想来也更合用。正好你有桑树枝，也不需要日日照看，定期过来用气运梳理一番便是。这样，对上清派也有不少好处。”
向晴本来觉得有点麻烦，听到最后一句，还是点了头。
灵植种出来之后，自然会改善周围的环境，好处肯定是不少的。
虽说路峥跟上清派的关系不算特别亲密，但上清派也没有亏待过他。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他们现在是一体的，路峥的事，当然也就是她的事，何况上清派对她也多有照拂之处，这次的事也是多亏了桑树师父。
举手之劳的事，对大家都没有坏处，何乐而不为？
上清派显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第二天，分给向晴的地就规划好了。而且向晴和路峥到了地方一看，才发现连地都帮他们翻好了，种地所需要的一应物品，种子丶肥料乃至布置法阵所需的材料，更是十分齐备。
基本上就等她动手了。
向晴还是头一次享受这种服务，心里也不由佩服上清派的行事，同时也有点明白路峥为什么明明不喜欢那些俗务，却从来没想过与他们做切割了。
上清派的人手多好用啊！
于是向晴好好的探亲假，突然就变成了农家乐，接下来的几天都在忙着种地。
不过住在山上最大的好处是，她的作息又重新变得健康了。
没办法，山上所有人都早睡早起，她一方面不好特立独行，另一方面每天劳作那么累，晚上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自然只能早睡。睡得早，起得也就早了。
山里的空气十分清新，尤其是早上，吸上一口，似乎连肺腑都被洗涤了一遍。
在这样的环境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适应了之后，竟别有一种趣味。于是向晴关于养老的规划，又多了一种。
这让她有些苦恼，到底是选择大隐于市丶闹中取静，还是选择归园田居丶优游山林，亦或者干脆定居岛上丶徜徉深海？
“你喜欢哪个？”她问路峥。
路峥沈吟片刻，终于抓住机会，释放他的霸道总裁之力，“小孩子才做选择，你可以全都要。”
事实上，他们现在就已经都有了，不是吗？
向晴这么一想，顿时念头通达了，也不再留恋山居生活，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回城——长宁寺那边，还有一块地等着她去种呢，而且也快要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