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饭人干饭魂
谁能想到她有成为这部电影女主角的一天呢。
许溪将门上悬挂的风铃摘下来放进抽屉，这宅子四面漏风，成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吵死了。
她这一幕也被镜头记录了下来。
顾闻菖说了正式开拍前让她凭自己的感觉来试演，现在还是她和镜头磨合的过程。
许溪关于这部电影的模糊记忆里，大概记得这是个发生在上世纪40年代初的故事。
一个叫“素雨”的女孩被家人圈禁在松山别院，从挣扎到安静死去的故事。
至于她为什么被圈禁，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许溪作为一个没有耐性的看客压根儿不关心。
《松山素雨》号称投资了上亿，许溪从柯宙那里听说澜山文化也投了不少钱，可是她进组几天了，丝毫没看出来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这个宅子听说是顾闻菖家里的祖宅，基本不花钱，布景虽然精致典雅，但撑死也就七位数，演员片酬就更低了，她身为女主都没拿多少，更何况其他的配角。
而且这部电影很省演员，目前除了她这个女主，出场的只有宅子里的几个下人。
怎么想都不可能花上亿，许溪有理由怀疑顾闻菖在做什么犯法的勾当，比如洗钱？
要不是开了天眼知道这部电影能拿奖，她才不跳进这个贼坑。
“小姐，吃饭了。”
一个叫方嫂的女人端着食盒走了进来，她极其瘦削，一张涂脂抹粉的白脸配上斜飞入鬓的吊梢眼，看起来既刻薄又怪异。
许溪不知道这个配角的真名，按照剧本里设定叫她方嫂。
前两天，她对方嫂还挺客气，毕竟这个剧组人烟太少，能聊几句的更少，可是无论她说什么，方嫂都像是慢半拍一样，木木的，时间久了，许溪也懒得和她说话。
无论如何，吃饭都是最重要的。
在这个不能玩手机的剧组，她唯一的期待就是每天的一日三餐。
许溪充满期待的打开食盒，看到里面那寡淡的两盘菜之后，蹙起眉头。
“今天菜怎么这么少，清汤寡水的，一点油腥都没有，怎么吃啊。”
她可没有额外的剧组饭盒，电影设定里女主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方嫂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前日下了大雪，路不通，福伯腿脚不好，出不去买菜，就丶就剩下这些菜了，小姐，将就吃点吧。”
这个演员实在太木了，念台词的时候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和她对戏简直是折磨。
许溪原本有好几句台词还可以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索性懒得张嘴。
坐下来，端起碗开始吃放。
隔壁的剪辑房里，副导演将今日的拍摄素材放给顾闻菖看。
看到许溪干饭的时候，顾闻菖向来平静如波的的神色难得露出异样。
他皱起眉头，“她是饿死鬼投胎吗？”
这话可没人敢接。
顾闻菖原本是不准演员带助理的，但是投资人之一的澜山文化打通了制片的关系，硬是给许溪强行塞了一个生活助理进组。
顾闻菖表面没说什么，进组之后却将这个生活助理打发走，从自己的工作团队里拨了一个给她用。
这个叫小麦的助理跟了顾闻菖许久，被他训得跟孙子一样，一见他皱眉，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体。
“回顾导，许老师她胃口一直不错，吃嘛嘛香的那种。”
副导演挠挠头，“这段戏里确实没说素雨她厌食没胃口，那许溪这么演也不是不行吧。”
“行个屁。”
顾闻菖难得骂了句粗口。
他从来不给人物设限，一般定个基调后，就让演员自己去贴合揣摩。
他心目中的素雨大方向上文艺偏执丶带点神经质，可以有很多怪异的特质，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是个饭桶。
许溪无聊的坐在屋檐下看书，看着看着就困了，一觉醒来，暮色将垂，她搓了搓被冻得有些发僵的脸帮子，开始期待晚餐。
“许老师，”助理小麦跑了过来，塞给她一个暖水袋，嘴里吭哧吭哧喘着白气。
“顾导让你过去一趟。”
“马上到饭点了，过去干嘛。”许溪进组好几天了，和顾闻菖的关系还是不咸不淡，那个人硬得跟石头一样，和他说话能冻死人，她才不喜欢自讨没趣。
“许老师，咱是演员，导演有需要，不得殷勤点嘛。”
这个简单的道理，许溪当然明白，不过是心里抵触，发发牢骚罢了。
她握着暖水袋，跟着小麦进了顾闻菖的工作间。
这个房间比她那个宽敞多了，应有尽有，连暖气都开得足足的。
不愧是导演，可真会享受。
“你来了，”顾闻菖站在桌子前，手里抱着个平板，不知道在专注什么，只扫了许溪一眼。
“顾导好，是有什么吩咐嘛，后面几天的剧本是不是要给我了？”
心里吐槽归吐槽，在顾闻菖面前，许溪还是很会装孙子的，任谁都挑不出她的错。
殷勤讨好的人顾闻菖见多了，可从没见过许溪这么不走心还厚脸皮的。
“后面几天的剧本和今天一样，”顾闻菖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叫你来是请你吃饭。”
请她吃饭？
许溪楞了一下，这才注意到顾闻菖身后的桌子上摆了一桌的菜。
麻辣兔头丶钵钵鸡丶糖醋排骨丶章鱼丸子……全是她爱吃的。
许溪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吃吧。”
顾闻菖心情似乎不错，见她这傻眼模样，难得勾了勾唇角。
许溪坐到桌子前，顾不得形象管理，先撸起袖子啃了个兔头。
“哇，好香啊，这个味道太安逸了，沪城还有这么正宗的川菜呢？”
顾闻菖修身养性好几年了，不怎么吃肉，更何况是兔头这种血腥的东西。
他不着痕迹地离许溪远了一点。
“全是按照你的口味安排的。”他说。
许溪楞了楞，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特意为我安排的？”
顾闻菖被她的星星眼看得不自在，清清嗓子，“你别误会，我只是……”
“顾导，你真好，之前他们夸你爱惜演员，从来不摆导演架子，实力和人品并存，我还以为是夸大其词，没想到这根本就是实话实话嘛。”
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顾闻菖挑了挑眉，“是吗，有人这么说我？”
“嗯嗯，”许溪嘴里包着东西，含糊不清地点点头。
不说他是顾扒皮么。
顾闻菖将手指放在嘴前，掩了掩唇角的笑意。
许溪平时工作忙，加上身材管理，吃饭时都有助理提醒，从来不敢多吃，很少有这么能肆意吃的时候。
吃到8丶9分饱，许溪自觉地停下了筷子。
“继续。”一旁坐着的顾闻菖忽然开口。
“顾导，这都光是我吃了，你也吃啊。”许溪这才注意到他没有动筷子。
“都是你的。”
许溪觉得他客气，笑笑说，“我都吃饱了，这么多菜我哪里吃得完。”
“吃到撑。”顾闻菖淡淡说。
许溪以为他在开玩笑，“我真的吃饱了，好久没吃这么丰盛了。”
“许溪，演员在片场是不是应该听导演的？”
“是啊。”
“那就继续吃，这是我作为导演的要求。”
听说过导演让演员减肥的，没听说强迫演员吃饭的。
许溪看他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只好拿起筷子又勉强吃了几口。
再好吃的食物吃撑了也犯恶心。
许溪实在吃不下了，停下筷子，“顾导，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她再傻也明白过来，这顿是鸿门宴啊。
顾闻菖擡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听小麦说你胃口很好。”
许溪等了半天没等到他说后半句。
这没头没脑的什么意思。
“……有问题？”
“有，”顾闻菖点点头，“素雨她胃口不大好。”
哦，许溪明白了，根结在这里。
“顾导，我要是表演的不对，你直说就是了。”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顾闻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她说的话很可笑一样。
“胃口不好需要演吗。”
啊，不需要吗。
“你把这桌菜吃完，明天就不会有胃口了。”
许溪目瞪口呆，虽然她偏向于体验派的表演模式，可也没有这么体验的吧。
“不是，那按照你的意思，我演胃口不好的人要把自己胃口弄差，那如果我要演一个孕妇，还得把自己弄怀孕？”
顾闻菖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许溪，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如何尽可能地贴合人物，我相信你也想做一个好演员，不是吗？”
“我是想做一个好演员，但是……”
“那贴合人物有错吗？”
“这当然没有，但是……”
“没有但是，许溪，你既然决定要演这部戏，那就忘掉你自己，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素雨，而我是帮你成为素雨的人。”
顾闻菖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真诚，十分有感染力，许溪看着他的眼睛，迷迷糊糊就答应了。
事后她回想，顾闻菖当时的表现就和传销头子差不多嘛，明明就是在pua她。
在顾闻菖的监督下，许溪吃到了直接吐出来。
那顿饭之后，她看到麻辣兔头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