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
露露原本还不想大晚上的出去看电影,可现在买不到票了,反而有些心痒痒,预告片里许溪凝望镜头的那个眼神在她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她想了想,买了第二天一早的票,近一点的影城已经售罄,她只好买远了点。
大不了挤地铁,反正她要去看看。
露露起床的时候,小苏还在睡,昨晚她去看了首映,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上了地铁,露露刷起手机,朋友圈头两条就是小苏深夜发的。
“啊啊啊啊大家都去看《无声的罪恶》,太好看了,呜呜呜,从头哭到尾,哭得我好爽,许溪她真的,没法说,我真的,我现在看到她照片都要流泪的程度。”
再早一条,应该是刚看完电影发的,“好绝望啊,一想到哑女这样的人真实存在过,心里面就像被刀割了一样,压在女性身上的巨石让人喘不过气,那些贩卖人口的畜牲都下地狱吧。”
和贩卖人口有关系?
露露莫名被剧透了一下,残疾加贩卖人口加压迫女性,怎么想都是苦情大杂烩啊。
这种题材虽然好哭,但总觉得太刻意了,还没进电影院呢,就仿佛有人拿枪指着你,说给我哭一样。
算了,虽然套路,但只要许溪演技到位,也不是不能看吧。
露露进电影院之前,有先见之明地先去买了一包纸巾和一瓶矿泉水。
和她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少,大家手里都拿着这两样。
圣诞节一早就来找哭,虽然她只是个路人粉,但也算是对许溪真爱了吧。
电影开场前的几分钟,她顺手买了下一场的《合约女友》,哭完之后得看看爱情喜剧回神。
和《无声》爆满不同,《合约女友》的空座还有不少,估计是太早了,这个点看电影的一般都是粉丝,而乔玖的粉丝当然没有许溪的庞大。
为了有一个好的观影体验,除了小苏的那两条朋友圈,露露没再看其他人的影评,好不好的她自己看了心里有数,不用别人告诉她。
音乐声响起,正片开始了,露露将手机调成静音,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放到大屏幕上。
和她想的不一样,画面并不暗沈,反而十分的明亮。
第一个镜头像一幅安静的油画,明媚的春天,一个少女赤脚在田野间奔跑,她穿着一条干净的碎花裙,头发整齐地梳了一个马尾,垂在脑后,随着她的奔跑,不断起伏。
一只褐色的小狗跟在她的身后,少女似乎十分快乐,嘴角扬着大大的笑容,眼睛像是盛满了霞光,映照着整个春天。
许溪的笑容一笑很有感染力,甜美可人。
但是屏幕里这个女孩,她的笑容和许溪本人却不一样。
不是甜也不是媚,而是一种自由自在的笑意,仿佛她生来就属于这个春天,笑得肆意张扬,丝毫不顾及表情管理,有一种……嗯,怎么说呢,野生的美感,对,就是野生,或许这个夸张的笑放在生活中有些不协调,但是在这个镜头里就再合适不过了。
露露的心思一半在屏幕上,一半在点评。
不过许溪可真漂亮,这种mv一样的镜头她可以看到天荒地老去。
长达两分钟的奔跑镜头则让露露身旁的影评人郭翔皱起眉头,在他看来,这个场景过于漫长了,对于叙事似乎并没有帮助,反而拖慢剧情节奏。
难道是导演纯粹为了讨好许溪的粉丝吗。
冲这一点,他就有扣分的冲动。
镜头一转,下一秒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子,田野里奔跑的少女推开了院子门。
小狗调皮,钻进院子门口堆着的柴火里 。
少女有些无奈,她张了张嘴,发出几声无意义的闷哼。
原来是个哑巴,郭翔微微有些遗憾,倒不是因为电影本身,而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的同理心,如果刚才的镜头不是那么美好,或许他连这点遗憾都没有。
少女弯腰去抱小狗,院子里几个中年男女在交头接耳,看到她之后,停了声音。
“哑女,你抱它做什么,脏得很。”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女人说道。
少女无措地低下头,手里却没放下小狗。
“二婶你别说了,她脑子有问题,听不懂的。”
“唉,要不是她脑子不好,我也不会答应李老汉,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什么也不会做,你养她这么大已经是大善人投胎了,诶,他家昨天说出这个数,是不是?”
一旁的女人比划了一下。
哑女的养母点点头。
这一切,少女都看在眼里,但她并不太理解这话里的含义。
和少女的懵懵懂懂不同,从这几句话里观众已经能看明白她接下来的命运走向。
果然下一个镜头,就到了喜宴之上,农村的流水席面,男女老少高高兴兴,哑女穿了一身艳红色的裙子坐在最边上。
“哑女,哑女!”一个寸头青年往她脚下扔石子。
哑女认识这个人,村子里和她一道长大的男生,小时候揪过她的辫子,还打过她的狗,她不喜欢他。
“哑女,你过来,我给你糖吃。”
男生的手掌摊开,是漂亮的玻璃纸。
哑女喜欢吃糖,她想了想,小步朝他走过去。
寸头青年把她带到土墙下,着急地问,“你养母要把你嫁给李老汉?他都快40了还是个跛脚,她不是推你进火坑吗!”
哑女不知道这场席是她的婚宴,她的眼睛只盯着青年的手掌心看,里面有糖。
青年将糖果给了她,“我要不是回家看我老爹还不知道这事,哑女,和我去城里打工吧,跟着我总比跟着李老汉好。”
“你傻啊,她脑子有问题,能打什么工!”土墙边上靠着辆烂摩托的麻子脸说道,他和寸头青年似乎是朋友。
“走吧小凯,咱们就给工头请了一天假,既然你家里没事,赶紧回工地去,不然又要多扣一天钱。”
小凯没说话,只盯着哑女看,她看起来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哎呦,你别管她了,李老汉路边那几亩地去年被政府征占得了不少钱,她嫁过去有饭吃有衣穿有什么不好,跟着你,吃喝拉撒你能管?”
“哑女,你是怎么想的,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说话?”小凯问。
哑女擡头看了他一眼,咯吱咯吱笑起来,明显是听不懂。
麻子脸将嘴里的烟扔到地上,走过来拉他,临走前还瞟了一眼哑女。
“走吧,走吧,这丫头长这样你以为她现在还干净,去年刘二婶在建国哥家门口骂了一宿,不就是因为撞见他糟蹋人吗,多少人睡过的破烂货了,你管这。”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哑女,她忽然擡起头,怒气冲冲地看着麻子脸。
“哟,这你听得懂?”麻子脸不怀好意地说,“在我们哥俩面前凶得跟斗鸡似的,怎么就往别的男人□□下钻。”
“麻子!”小凯吼了他一声。
但也仅仅如此,他心里明白,麻子说的没错,他即便可怜哑女,也做不了什么,左右她这辈子就这样了。
摩托车轰鸣着绝尘而去,哑女站在乡村的土路边上,嘴里轻轻抿着糖果。
小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哑女弯腰想去抱她,被养母一巴掌给打掉。
“多好看的新衣服,你去抱这小畜生做什么,衣服弄脏了还不是老娘给你洗,别乱跑,一会儿要去跟着李大哥敬酒听见没。”
喜宴上大家说着祝福话,欢声笑语,李老汉多喝了几杯,坑坑洼洼的脸涨得通红。
哑女亦步亦趋跟在他后边,她记着养母的吩咐,逢人就笑。
郭翔扭动了一下坐姿,觉得浑身上下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老家在北方一个小县城,儿时在农村住过一段时间,这电影确实写实,里面的喜宴和他印象中的农村流水席相差不大。
仿佛他也见证了这对喜气洋洋的新人结合在一起。
一男一女,一个跛脚一个哑,一个丑陋一个痴呆,李老汉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有钱。
听起来像是两个苦命人的结合,好像也没什么配不配的问题。
可是一想到电影开头哑女的笑,郭翔就是不舒服。
她的人生真的只能这样吗。
不得不说,馀覃作为导演,目光还是挺犀利的,他安排了那个叫小凯的青年出现,看似是提出一种希望,实际上是掐灭观众的希望,告诉大家,哑女的命运没有转折。
郭翔不禁跟着思考,哑女去了城里会有什么样的生活,那个麻子说的似乎没错,她什么都不会,去了估计也被别人骗走。即便小凯愿意照顾她,又能照顾多久,他身边的朋友如果都是麻子这样的人,那她会不会继续活在男人的“□□下”?
郭翔有点不想看接下来的新婚之夜,身为一个男人,对于一个老光棍和年轻女人的夜间故事,他太能想象了,那场景过于让人不适。
好在电影并没有拍这样的片段,下一个镜头已经是天空泛白。
是不是有什么转折解救了哑女呢?
郭翔怀揣着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