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江袭明刚进公司大楼等电梯,就收到了等待已久的新消息,满脑子都是分析和应对,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杨琳。
“江总,早。”杨琳边说着,边从随身的纸袋子里掏出一支玫瑰花。
“早。”江袭明看向她,简单打了招呼就继续低头看手机,直到视线里出现一抹艳红。
“江总,年会将至,今年人力资源部搞了个活动,每人一朵玫瑰花,投给他们认为本部门最好看的异性,统计出来得票最高的两个人要负责在年会上表演一个节目。每位部门总的红色玫瑰花不同于其他人的粉色玫瑰花,一票顶五票哦。”
“好。”江袭明接过花,应付了一句,实际上根本没听清杨琳这一段长篇大论讲的是什么。
一进门,就闻到了残馀的咖啡香气,是与他平时所喝的并不相同的奇妙味道。环视一周,也没发现是谁在喝咖啡。
而他的秘书正在劈里啪啦敲着电脑。
他已经把所有日程开放给樊朴来管理,还有工作丶生活一堆琐碎事项。不得不说樊朴细致认真丶考虑周到,给他省去了很多麻烦。自从有了这个秘书,乱七八糟的事情江袭明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有樊朴给他处理好,他觉得太舒服了。
真是太舒服了。怪不得这群高管都要招秘书。
早会即将开始,同事们陆陆续续往会议室走。江袭明打算拿完咖啡直接去开早会,伸出手的瞬间发现手里还拎着朵花。
樊朴也是一楞。
他顺势直接把花递给樊朴,“咖啡,我先去开会。”
樊朴接过花的同时把咖啡递过去,江袭明接过就走,什么解释都没有。
一一路过的同事们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尽量保持平日的状态。
直到早会上收到了人力资源部的统一通知,男同志们如释重负,这不就知道该把花给谁了么,省得得罪人。
女同志们则是五味杂陈。樊朴盯着那朵艳红的花,忍不住汗颜。
早会结束,江袭明把樊朴叫到办公室里,樊朴简单陈述了今天都要参加什么会议丶见什么人,而他则直接让她把晚上的安排都挪走,樊朴一一与他确认轻重缓急丶倾向调整的时间。江袭明对答的同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樊朴,虽然仍是淡淡的妆丶红红的唇丶长长的发,略显丰腴的身材,但好像就是看着越来越顺眼了。
不知不觉心情很愉悦,像有条小鱼在脑袋里吐泡泡,直到朱洛玉破门而入,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尽管之前他对这种小事从无挂怀。
“袭明,老孔……”朱洛玉见樊朴在,一瞬就闭住了嘴。樊朴意识到他们可能要说一些机密事项,转头跟朱洛玉问了好便向外走。出门前听见江袭明问了句:“我秘书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我判断她不该知道。”朱洛玉盯住江袭明的眼睛,想看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是哪里让她觉得完全变了一个人。“项目最敏感的时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项目的事儿,怎么我都能兜住,我秘书那儿我也能。”
孔顺友的老婆张琴,四十多了,却保养得像三十岁,不用太动脑子就能大致猜出来她在一张脸上花了多少钱。据说每个月都要飞几次韩国,每次回来都和上一次长得不一样。
坐在张琴的对面,被她观察的同时也观察着她。尽管每一处人工痕迹都被高超的化妆技术全力淡化,但自然存在的本质就是不能被覆制,越是想被隐藏的,就越容易被注意到。江袭明不禁慨叹女人为了美竟能做到如此程度。他甚至在想,如果她们肯把这个精力和算计都放在赚钱上,富豪榜上可能都没有男人的位置了,他本人兴许都要甘拜下风。
“江总,久仰大名。你比我想象中的,英俊很多。”张琴说起话来,像打翻了的蜜罐,甜腻气息铺天盖地。
“你也比我想象中年轻很多。”江袭明说的是实话。
“哈哈,太会说话了。”张琴神情非常愉悦,“请你尝尝这几道菜,是我们老家福建正宗的味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江袭明边说着,边与朱洛玉一起挨到菜都夹了几块,吃得慢条斯理。张琴不说话,他们也不说,整场饭局看起来目的很单纯,就是干饭。
“江总哪里人?”
“辽宁。”
“呀。”张琴很惊讶,“你说话怎么完全没有口音。”
“我父母都是老师,家里只允许讲普通话,不过如果你想听东北话我也会说。”
“哈哈,别了,我怕你一张口把这张脸都毁了。”
“都这么说。”
“东北人,很仗义。”
“过奖。”
“江总介意助我一臂之力吗?我现在真的好难。”
“哦?难在哪里?”
“老孔在外面有女人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可这回为博新人笑,竟耍阴招,要等友琴出海壮大后割出一部分送给她。可怜我和我的孩子,孤儿寡母,势单力薄,就这么被人欺负。”
“法务我不专业,你还是要找一位律师。”
“不,我不想要律师,我只要你。”张琴的眼神好似披萨被咬了一口后拉出来的奶酪丝,“我要你帮我,捍卫我和我的孩子应得的一切。”
“我们为什么要帮你?”朱洛玉显然是有些沈不住气了。
“只要你们能搞定,新的融资方案,佣金上浮30%。其他条件,”又拉出一条奶酪丝,“江总随便开。”
朱洛玉神情覆杂地看了眼江袭明,只见他低下头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们结婚多久了?”
张琴也是明显一楞,没想到这人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然后不由地陷入一段长久的回忆。“二十三年了。我从十八岁就不顾家里反对跟着他,这一路,真叫我走得辛苦。”
“怎么就这样了呢?尽调时,我看过很多年前关于你们创业的报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让人羡煞不已。是激情不在,诱惑太多,还是,其实是命中注定?”
“江总,你还没结婚吧?”张琴笑了笑,“只有没结婚的人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确实。”
“那你不妨结个婚试试呗,到时候就知道了。”
“你要这么说,就不太仗义了。”
“我也不是东北人呀。”
“那我作为东北人,可得仗义一回了。”
“你愿意帮我?”
江袭明耸耸肩,不置可否。男人身上一股稳如泰山丶傲视一切的气质令张琴深深着迷。
“江总,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很有魅力?”
“都这么说。”
江袭明倒是应对自如,旁边的朱洛玉却如蓄了过多水的池子,顷刻就会大水漫灌。连最后道别时都失了往日的潇洒风度,冷着张脸,高跟鞋踢得叮当响。
江袭明最没有耐心应对情绪化的女人,嘱咐了句回去路上小心,就朝反方向走去。奈何女人没有跟他说再见的意思。
“江袭明,你怎么想的?要帮张琴?”
“你稍微动动脑子,我有说我要帮?”
“她都那样了,你都那样了……”顿了顿,她眸光透出一丝狠戾,“你怕不是真想提点加码条件吧?”
“你先回去吧,我们明天再谈。”
“谈什么谈,我现在是在跟你谈工作吗?江袭明,我是在跟你谈恋爱!”话说出口,朱洛玉直觉得顺畅轻快了很多,“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吗,这么久了,你丝毫感觉不到吗?”
听到谈恋爱三个字,江袭明本能地皱了眉,并快速思考该如何应对。奈何感情是他最不熟悉丶也最不擅长的领域,他默了半天。
“直接回答问题,摸摸你的心,而不是动你的脑子!”
有感觉到朱洛玉对他的心意吗?多少还是有一点的,可人家没挑明,他当然也不能问,尤其中间还有一层上下级关系。他一向界限分明,从没占过朱洛玉什么便宜。何况一线城市连男欢女爱的节奏都要快很多,朱洛玉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等一个男人?
眼下朱洛玉既已挑明,他明白自己要果断行事。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朱洛玉闹掰?她是行业最优秀的销售总监,也知道一切。一顿饭下来就炸成这样,不难想象她会接着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
他的心已经为他指明方向,可是他的脑子告诉他那样不行,太危险了。
可就在此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素净的脸,双眸含水,红唇潋滟。
“琵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只当你是同事,请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个回答,其实并不让朱洛玉意外,她反而有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的尘埃落定之感。可她还是心有不甘,“袭明,你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你不会真的去爱上某个人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对你而言,我是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当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你有想过选择我是因为真的爱我吗,还是权衡利弊后得出的答案?”
江袭明这句话似当头一棒,敲得朱洛玉无暇思考。
“也许婚姻的本质就是权衡利弊。”江袭明自顾自说了很多,“因权衡利弊而开始,也因权衡利弊而结束。或者像老孔和张琴那样,虽然由着两情相愿而开始,却也在权衡利弊后结束。但我想试试,我想试试真心实意开始的一段感情能不能永远不去计较得失,走到最后。”
“和谁试试?樊朴?”
“我本来不太确定,如果连你都这么说,那就是她了。”
“她到底哪里吸引住了你?我哪里不如她?”
“我其实也不是很懂。现在想想的话,爱应该是一种感觉。”
“感觉都是虚无缥缈的。”
“我不会。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少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