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朱标看着朱元璋欲言又止。
但是朱元璋却没有理会朱标。
朱标知道朱元璋的意思。
吕本无论如何,也是朱允炆的外公,论起来就是朱标的长辈。
这件事情,朱元璋不想让朱标参与进来。
不然后世史书之上,朱标定逃不了后人非议,挨骂的事情,还是咱自己来做的好。
在朱标跟兄弟几人离开乾清宫之后,毛骧也悄然离开了乾清宫。
原本夜深无人的金陵,却骤然嘈杂了起来。
在街头出现了一队队身着锦衣的缇骑,手持火把直扑城中的一处院落,点点火光在偌大的金陵城中,好似一条金龙。
朱元璋孤身一人,独自一人悄然出现在了宫门的城楼上。
望着远处金陵城的灯火阑珊,朱元璋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浓郁的杀意。
“咱就不信,这天下,还能真就只让你们这帮士大夫说了算。”
话音刚落,远处的金龙,也已然将金陵城中的一处宅院,给团团围住。
士族固然强盛,但强盛的永远是天下所有的士大夫。
当皇权将单独一家的士大夫拎出来时,士大夫在皇权的面前,是显得那般的渺小跟无助。
曾经的钟鸣鼎食之家,天潢贵胄,兴旺百年的寿州吕氏的大门,被锦衣卫粗鲁的一脚踹开。
所谓的仁义道德,所谓的圣教云云,所谓的亲朋至交,在这一刻全都黯然失色唯恐避之不及。
吕本身着一身素服,近乎绝望的坐在厅堂之中。
毛骧带着一队的锦衣卫,兀自闯入了吕家的厅堂之中。
“吕大人,别来无恙。”
吕本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苦笑。
当看到在孔希学进宫之后,吕家的锦衣卫,仍旧没有撤走的意思时,吕本就知道,吕家的大限将要到了。
吕家苦苦经营十年的布局,在这一日彻底烟消云散。
朱允炆注定无缘皇位,而吕氏也将前途未卜。
还没等吕本开口,在吕家的厅堂后,吕赦便被几名锦衣卫给拖了出来。
吕赦近乎绝望的看着吕本说道:“爹,您救我啊,我是太子侧妃的长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吕本望着在地上近乎撒泼打滚的吕赦,不由得摇了摇头。
自家祖,吕文焕后,这吕家,终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想到这里,吕本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时也,命也。
吕赦被锦衣卫带走之后,毛骧的身后悄然出现了两个太医打扮的人。
“陛下有旨意,吕大人病了,特赐两名太医给大人看病。”
说罢,毛骧便悄然离开了吕家厅堂。
鸡鸣山的事情,有一个吕赦就够了。
至于吕本,天家需要一点体面。
当天夜里,原本在东宫翘首以盼的吕氏,便接到了一封家书。
原本吕氏是喜笑颜开的接过家书,但只看了一眼,吕氏整个人便如坠冰窖。
信上说的很简单,昨夜吕本突发急病,于家中暴毙。
落款是吕赦,但是很显然这封家书,并不是吕赦的笔迹。
顷刻之间,吕氏只感觉到眼前天旋地转,吕氏知道,那个可以为自己撑腰的娘家没了。
信上虽然没有提及吕赦,但是吕赦大概率也是凶多吉少了。
这宫里没有秘密,在吕氏接到这封信之前,吕家垮台的消息,便已然传遍了整个东宫。
原本常氏的起死回生,已然让吕氏的地位大不如前了,现如今吕氏连娘家都没有了,连宫中的这些宫人,都不怎么正眼看吕氏了。
送信的小黄门,仍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吕氏。
吕氏抽噎了两声之后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那小黄门斥责道:“信已然送到了,你还赖在这里作甚?”
那小黄门依旧是面无表情,站在一旁语气冷冰冰的说道:“娘娘,东宫今日宫舍紧张,皇爷特批,娘娘可搬入后宫别院暂居,还请娘娘准备一下,动身吧。”
“胡说八道!”
“太子殿下既无新妃,东宫宫舍焉能不足?”
“本宫的宫舍腾出来给谁住?你们这些贱婢吗?”
“本宫的寝宫,让给你们这些贱婢住,你们敢住吗?”
那小黄门闻言,脸上却写满了不屑,心中却不由得感慨了起来,宫舍够不够住当真重要吗?
重要的是,皇爷说了,让你搬出东宫。
自己是贱婢没错,但起码自己还活着,娘娘您高高在上又能如何?
死了还没埋罢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那小黄门还是开口道:“娘娘,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时辰快到了,您该动身了....”
说罢,在吕氏的身后,便悄然出现了两个武阉,径自架起了吕氏便朝着宫外走去。
在宫门处静静的停着一顶小轿,吕氏被人锁住手脚,径自便扔进了小轿之中。
而后便被抬出了东宫,就仿佛吕氏从来没有出现在东宫中一般。
朝中病死了一个老臣,宫中一个侧妃被打入冷宫,金陵一个纨绔被抓入诏狱,这三件事情,单拿出来任何一个,都是那么的不起眼。
不起眼到,甚至没有几个人,真正的在乎这件事。
次日朝会之上,朱元璋静静的等了半晌,甚至都没听到有御史提起此事。
在朝会过半之后,朱元璋给了朱标一个眼神,朱标旋即会意,开口说道:“启奏父皇,我大明自开国以来,海晏河清,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
“然天下百姓无不思衣食富足,儿臣奏请父皇,考先汉文景治,用黄老之道,刊行变法,以富天下万民!”
“废独尊儒术之国策,儒道并重,百家伸展,顺其自然,以全天下生民之愿。”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顷刻之间便愣在了原地。
你朱元璋要开海,我们没问题,你要打建州,我们也可以不说话。
但是这怎么好端端的,对着圣教下手了?
礼部尚书李允,径自向前一步,看着朱元璋朗声道:“启奏陛下,圣教乃天下万民之根本,岂可轻废?”
朱标早就料到了这帮御史言官们会说什么,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臣等士人,世修圣人言行,岂可轻言废止,太子殿下还请收回此本,勿负千古骂名啊!”
“陛下,这定然是有人蛊惑了太子殿下啊!老臣替太子殿下鸣不平啊!”
朝堂之上,仿佛是炸开了锅一般。
而在丹陛之上的朱标,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满朝文武,开口说道:“孤所奏者,无外乎儒道并重,何人要废黜儒家了?”
“孤要废掉的,是千年来,秦朝所留下的法家余毒!使天下万民承先圣之绝学!”
“无论儒道法,能为我大明万民所用者,皆可用,凡为害我大明万民者,亦不分其为何人言行,皆废!”
经过这几天的仔细核验,朱标跟朱元璋已然确信了,那个所谓的“本以霸王道杂之”的外儒内法。
其实既没有法家的刑罚面前,人人平等,亦没有儒家的,民贵而君轻。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杂交品种。
而完成这个杂交的人,并集大成者,便是程朱理学!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士大夫们焉能不知道,你是要废掉法家的内核!
但是你废了法家内核,我们怎么当百姓畏惧的官吏,怎么用重赏诱惑百姓!
此话一出,胡惟庸的眼睛四下提溜的转着,最终将目光聚集到了人群之中的孔希学的身上。
你是圣裔啊!
大明现在商量的是,废了你家祖宗的学说啊!
胡惟庸向前一步,看着站在远处走神的孔希学高声道:“圣公,此等大事,圣公身为圣裔,焉能坐视不管?”
“为往圣继绝学,此为我辈读书人之使命,不也是圣公之所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