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半夜,刘正众人紧随张宝,已渐进广宗。
张宝见连苏马都没能斩杀刘正,反而将自己折了进去,心中虽然焦躁,但也是无计可施,再派一员大将领兵去堵截只会拖延自己时间,只能不停派出小股黄巾士卒不断前去干扰,让刘正一直紧跟自己两三里之外。
但见到刘正一直紧紧跟着,似乎没有越过他向广宗报信的样子。张宝猜测,卢植处应该已经知晓他的行踪。
然而,他已然放弃了下曲阳,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卢植在广宗如何布防,他唯有奋力一搏,直取广宗。兵贵神速,张宝催促手下兵士快马加鞭,向广宗疾驰而去。他心中只盼能在卢植尚未做好部署之时,给予其雷霆一击。
而刘正等人追了一夜,张郃等人尚且精神抖擞,唯有刘正因先前与苏马一战,体力有所不支。彼时他被苏马一棍险些砸成肉泥,虽当时并未觉出异样,但事后冷汗涔涔,此刻仍心有余悸。
如今的刘正,再也不敢冲在前头,只令张郃、关羽、张济领兵轮番在前。而刘正自己则在最后压阵,旁边的马上拖着被五花大绑的苏马。
刘正见苏马一身本事,被张郃、巩简擒下后,不忍杀之,心想日后若能收服此人,留在身边做个护卫,定能如虎添翼。此人肩膀受伤之下,尚能以一敌二,与张郃、巩简战得难解难分,其武艺之高强,想必不输典韦、许褚。
东方既白,荒野之上,张宝大军停驻于广宗城外三里左右之地,惊起了一群早起啄食城外荒田里秋草种子的鸟儿。
张宝先是派出了探马,打探如今广宗的虚实。其余万余黄巾大军吃光了最后的干粮和水。他们心中明了,地公将军带着他们来广宗,乃是为了与大贤良师里应外合,共同击败围困广宗的汉军。
在舍弃了下曲阳的妇孺老幼,舍弃了自己的亲人之后,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跟随地公将军杀出一条活路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这大汉,定要灭亡,定会灭亡!
与张宝黄巾大军一同停驻的,还有停在了两里之外的刘正等人。战场之上,瞬间形成了一幅吊诡的画面。
从北向南依次排着刘正的百员骑兵、张宝的万余黄巾、卢植的汉军五校以及广宗城内张角的十万大军。此刻,四方皆静悄悄的,安静得诡异,仿佛这便是广宗县一个平安无事的清晨,绝不会有任何大事发生。
晨曦初露,天光透了出来。刘正不知道卢植有没有做好防备,本想命手下大声聒噪来引起卢植的注意。
晨曦初露,天光渐渐透了出来。刘正心中暗自思量,不知卢植是否已做好防备。他本想命手下大声喧哗,以引起卢植的注意。然而,远远望去,却见一向巡营不断的汉军,此刻面向北方的营寨中竟然鸦雀无声。事出反常必有妖,卢植定然已做好了妥善部署。刘正本来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
然而,他心中又不禁犯起嘀咕:自己老师布下了什么阵?空营计吗?
刘正虽不知卢植在计划什么,但他深知老师作战的风格乃是未言胜先言败,不论是哪次作战,都会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卢植如此做,定有他的道理。
张宝派出去的探马已经回来,禀告除了广宗北门,其余三门的汉营都有汉军游骑巡视,根本无法靠近。唯有自己正面的汉营里安静如常。
张宝心中明知有诈,却也等不及了。他必须立刻进攻,因为下曲阳的那些该死骑兵,想必很快就要追过来了。眼下局势,最好的结果便是他与大兄张角、三弟张梁里应外合,先击溃卢植,再击溃郭典,如此一来,整个冀州便再无汉军能够阻挡太平道的脚步。
次一等的结果是他成功进入广宗城内,让卢植望城兴叹。再次一等的结果便是大兄没能把他接应进广宗城,他自己死在城外。而最差的结果便是,一战之下,他与大兄未能击败卢植与郭典的联军,广宗也守不住了。
但无论如何,绝对不能等到郭典从下曲阳赶过来,那时再想脱身,便是难如登天。
不能再等了!
张宝心中焦急万分,决定就从这北门发起进攻试探。他怒目圆睁,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大将们,怒骂那支黏着不放的汉贼。若不是他们害自己失了苏马,此刻冲阵之人,非苏马莫属。
无奈之下,他只得点了几位军将,命其立即领本部兵马,往广宗城而去。并嘱咐他们一定要小心试探,汉军定有埋伏。
那几人听令,带着千余士卒往广宗北门而去。而广宗城内的张角,此刻已然看到城外来了另一支黄巾大军。他心中大惊,只觉得大事不妙,定然是下曲阳已然失陷,否则怎么可能仅有万余人来广宗?
他想要出城接应,但见今日汉军行事诡异,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命张梁聚集军将在北门,随时准备出城接应,同时又要小心卢植来抢城门。
如此这般,张宝的先锋军已然冲入了广宗汉军营寨之中。然而,营寨之内依旧悄无声息,至于卢植究竟身在何处,却是无人知晓。
冲还是不冲?张宝心中难以抉择,他无法判断卢植的意图。对于仅用了一个月时间,便将他们兄弟三人围堵在两座小城中的卢植,张宝心中颇为忌惮。这老儿究竟想要做什么?
但看着已经升起的太阳,张宝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容自己思考。既如此,张宝咬了咬牙,命令全军出击,往广宗北门靠近。
他心中暗想:卢植你不是让出了北门吗?那我便再试探一下你的虚实。如果汉军依旧没有动作,那我便占领广宗北门前的阵地。大兄定然会率军出城接应,届时看你卢植堵不堵得住!
恰此时,汉军终于有了动静。只听到两通鼓响,埋伏在侧的汉军全部出动。张宝心下一惊,卢植终于动了!
只见一支汉军快速出动,推着大车便将他们围了起来。张宝放眼望去,只见成百上千辆两轮大车首尾相连,将广宗城北围成了个半圆,将自己一行人围在了中间。他根本无法分清究竟有多少汉军,长得一样的大车不断移动,只觉眼前一片混乱。
而与车队比肩并起的,另有一支精兵如暴风骤雨般向广宗北门冲去。张宝心中明了,卢植果然想要夺门而入!
刘正紧跟着张宝也慢慢往广宗靠近,见到汉军先是推出了自己搞出来的板车虚虚实实地将张宝围住,又派出一支兵马似乎想要进攻广宗北门。
“中郎将好计策!”正在刘正还在琢磨卢植意图之时,张郃已经看出了卢植的目的,不禁赞叹道。
刘正正自沉思,试图揣摩卢植的深意,闻得张郃之言,忙问道:“还请儁乂教我。”
此刻,刘正已完成了他的任务,既拖延住了张宝,又及时给卢植报了信。接下来的战局,已非他们这一百人所能左右。
张郃沉吟片刻,将自己的猜测缓缓道出:“去攻广宗北门的兵马与大车后的伏兵,想必都是卢公的疑兵之计。卢公本意应是想将张宝放入广宗城,但又恐被张宝、张角前后夹击,故而布下此迷局,让张角不敢轻易出城,张宝也不敢贸然进攻我军,只能缓缓靠近广宗。”
“既如此,只要张宝前进一步,我军便依靠大车前进一步,牢牢地将张宝挤压进广宗。此乃不败之局,卢公用兵真是稳健至极。”刘正听了张郃的解释,结合他老师一贯行军的作风,心中已然明了,这应该便是卢植的真实目的。
“不过,若是某来领军,定然将两处疑兵换个地方。”关羽傲然而立,虽未曾见过卢植,但也知道卢子干乃是他大兄刘备与刘正的恩师。然而,这并不代表心高气傲的关云长会全然认同卢植的用兵之法。
关羽抚须傲然道:“某定会再等一等,待张角派出大军出广宗接应张宝时,某便率大军去抢城门。不论死伤多少,都要堵住张宝与出城的黄巾军进城的路,最好能占住北门。如此,只待董将都尉、郭太守带兵来广宗,届时便不是黄巾军里应外合包围我们,而是我们包围黄巾军,必能一举成功!”
刘正哈哈一笑,道:“云长所说不错。但只要张宝能够被堵进城去,那广宗依然在我军围困之下,此乃必赢的局面,多等一个月少等一个月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当刘正与张郃、关羽议论之时,黄巾军果然中计了。面对汉军的大车阵,张宝不敢贸然行险,张角也不敢孤注一掷出城接应张宝。城外的黄巾大军,就这样被一点点压到了广宗城下。
“走,我们去助一臂之力!”
刘正见此战终于要尘埃落定,催动胯下战马,带领骑兵与汉军一起正面压了上去。
面对汉军的逼近与卢植这半年来给自己的压力,张宝指挥失措,狂奔了一夜的黄巾也力有不逮。他们知道自己身靠广宗城,知道进了广宗便安全了,心中不禁生出怯意,哪里还想着自己原本是想里应外合共击汉军的,只能节节退后。
此时,北方马蹄声阵阵,是董卓的骑兵终于摆脱下曲阳的缠斗,赶到了广宗,也成了压垮黄巾的最后一根稻草。
广宗城墙上的张角远眺到有汉军骑兵前来,慌忙下令打开城门,令张梁率部火速出城接应张宝。他嘱咐张梁不要恋战,务必将张宝接应进来。若是被汉军骑兵堵住了城门,那张宝真的就要命丧广宗城下了。
在昨日接到刘正的第一封信时,卢植就料到郭典顶不住董卓,下曲阳恐怕要出事了。着手准备,并已经计划分兵去下曲阳以免董卓酿成大祸。
后夜半,巩简带来了刘正的第二封信。卢植得知下曲阳无事、河间国无事,但广宗城恐怕有被黄巾前后夹击的危险。
卢植不愧为名帅,暗自思量迅速做出了判断。汉军本就兵力不够,且没有足够骑兵,万全之策就是避免张角率大军出城突围的同时,将张宝也放进广宗城内。于是立即作出决断,安排了今日的战略。
而如今,他的目标已经达成。当董卓终于赶到了广宗城下时,张宝已经全数退入了城内。
看着汉军无事、卢植无恙,董卓终于将悬了一夜的心放进了肚子里。然而,他还是先找到卢植,率先发难:“卢公,你为何不趁机攻占城门?你我里应外合,定能将张宝全歼于城下。若是张角出城来救,更能进而攻占广宗,冀州黄巾贼一战而定,大功毕成!”
卢植听罢,冷冷笑着,他当然知道董卓为何如此问,此人惯于混淆是非、反咬一口。沉声道:“董仲颖,你可知罪!就凭你身后这师老兵疲的两千人,如何妄图攻下广宗?你在下曲阳恣意妄为,放出张宝,若不是巩简舍命送信,我提前布局,真被黄巾前后夹击,这冀州的局面便不可收拾!
说罢,卢植厉声喝道:“来人,将董卓解去甲胄,收押下去!”立即有亲兵上前缚住董卓。作为持节的北中郎将,卢植可斩任何犯军令者。不趁着这时找个机会先将董卓收监,日后不知此人还要弄出什么动静。
凉州兵见董卓被绑,刚想上前动作,牛辅便被刘正一个眼神拦下,董卓也同样示意手下不要轻动,老老实实被押走了。
下曲阳已重归朝廷,这是他董卓的功绩,广宗城亦安然无恙。尽管他未遵从卢植的军令,但此问题可大可小,从卢植的态度来看,似乎也无意深究。他董仲颖此次巨鹿之行,目的已然实现。
卢植看了看刘正,沉声道:“刘正,来我帐内!”接着,他又对高览道:“高览,你立即领兵去下曲阳,去找郭君业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