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梨花钉是由暴雨梨花钉改制而成,虽由数颗变为一颗,威力却不容小觑,梨花钉约有一寸长,转入体内,很快便血色弥漫。
饶是沈亦安身体素质一向算好,也还是未坚持到知州府就昏了过去。
万幸,医术了得的商大夫还在知州府。
他看了一眼沈亦安的伤势,立时带着弟子黎蕴进行医治,屋中除去他们师徒,只留下墨台帮忙。
泠月不敢走远,就坐廊下坐着等候消息。
才过了一刻钟,泠月就看着墨台端出三盆血水,光看一眼,她就觉得遍体生寒,肝心欲裂。
她在心里不断地祈求着,盼着上天能佑他平安无恙。
北风飒飒,空中又落起了雪,她还是等候在这里,似一尊石像,飘来的絮雪落于脸上,也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久,恍如隔世,门终于开了。
泠月随墨台走进屋内,她望向床榻,沈亦安身上的污迹已清理干净,挂上了绷带,他双目闭着,脸色十分苍白,泠月眼眶又开始红了起来。
还未等她开口,商大夫对她说:“小子的伤势实在凶险,若再偏移一分,那真真是,老夫也无力回天!”顿了顿,他又叹气道:“医者不是神仙,我已替处理完伤口,用了药,能不能醒来,还是要看他的造化。若是这两日能醒来,再进行医治恢覆。”
泠月听懂了他的意思,这两日是最为关键,若是能醒来,就可以恢覆。只是,还有一种可能,若是他这两日没有醒来,那就……
一想到此,她的心如坠冰窟,两眼一黑,差点没站稳,还好南絮扶住她。
商大夫见惯了生死,可他也没办法给十足的把握,最怕给人希望,又摧毁掉。最后,告知他们照顾沈亦安需注意的细节,吩咐弟子帮忙,他便出去了。
已是下半夜,墨台要去庖厨帮忙熬药,泠月便让其他人回去歇息,由她来守着沈亦安。
玉书看了看她,最终还是点头应下,想着到时再过来轮换。又对她说,自己就在耳房,若是公子醒了,就唤他。
笼灯漫漫,炭盆的火偶发出轻微响声。
泠月挨着沈亦安床榻坐下,喂完药后,她时不时看看他有没有发热,时而替他拭去额间的冒出的细汗。快到天明时,泠月有点疲乏,就在他一旁的小榻上小憩一会。
商大夫说,白日可以跟他说说话。
泠月就说起他们从前认识的事,又要他赶快好起来,“是谁天天都想着回京城的。”
见他不醒,便忍不住埋怨他,嘀咕几句。“明知自己是个书生,肩不能扛丶手不能提,弱不禁风还替我挡这做甚!”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起来。他怎么这么好呢!
白天里,泠月也帮忙喂药,黎蕴也会过来,观察沈亦安的伤口是否有恶化,指点换药。
一天一夜很快就过去。
很快已是第二日傍晚,夜幕低垂,即将要入夜,可是,沈亦安还是没有醒来,大夫说的,若是迟一点醒,凶险就多一分。
泠月顿时觉得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向她袭来,将她包围,仿佛下一瞬就要被黑暗吞噬。
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她趴在他身旁,缓缓地闭上了双目。
忽然,她感觉到似有人在轻抚自己的发,就像春风一样,她其实也不太确定,倏地睁开眼,正对上沈亦安的目光。
泠月惊喜万分!他真的醒了!立刻唤玉书去请商大夫。
很快,商大夫就被玉书带过来,商大夫又给他诊脉。
商大夫笑着道:“这一关是过了,公子的底子还可以,我调整一下药方,估计再休养一段时日就能愈合了。”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放心的,之前还有风险他就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如今已过难关,也没什么好怕的。
泠月闻言,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下来。眼角又泛起泪花。
“我没事,别担心。”沈亦安伸手给她拭去眼角的泪。
她眼皮有点红肿,这两日肯定肯定流了不少泪,眼下还有着淡淡的乌青。沈亦安不免心疼,便让人带她去休息。
墨台:“泠月娘子快去休息吧,万一累坏了,我家公子又要心疼了。”
泠月也确实有些累了,她这几日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直精神战栗。现今心下大安,终于可以安心入眠。
翌日,天晴。
暖暖的阳光晒在泠月的脸上,她就起来了,睡眠足了,果然是神清气爽。
商大夫说沈亦安可以出去院子外活动,晒晒太阳更有利于恢覆。
冬日的园子里没什么可看的,不过还是梅花开得很好,有白色的,还是重瓣的,不用靠近,就可以闻到淡淡地香气。
“哈哈,你好笨!”
泠月:“……”
若不是说这声音奶声奶气地,泠月还以为要骂她呢!
原来,这里有几个小孩在玩雪,他们见到沈亦安和泠月,便过来行礼,之后又跑到雪地里去玩了。“沈大人,泠月姐姐,你们要不要来玩啊!”
沈亦安看出泠月眼中的艳羡,说道:“去玩一会吧,不能太久,不然冻坏了。”随后吩咐丫鬟给她加厚衣服。
泠月被包得跟粽子似的,终于跑到雪地里去了。
沈亦安还不能去那边玩,就坐在边上,看着她很快就跟小孩儿打成一片。
泠月也朝他看去,沈亦安坐在石凳上,披着一身白色大氅,眉眼温柔,如琼林瑶树。
“我给你做个雪人玩儿。”泠月兴奋跟他说。
果然说到做到,她很快就带着三个小孩动工。“我们堆个沈大人出来吧。”
过了半刻钟,泠月让开道来,“沈大人,你看,这个是你。是不是跟你很像。”这雪人她确实是按照沈亦安模样去做的,但是她故意做得胖很多。
雪人圆滚滚地,还给他放了本书,看着憨态可掬。
小孩子都被逗笑了,其中一个笑点比较低,叫小六子,他看看沈大人,又看看雪人,笑得咯咯声。
看着沈亦安哭笑不得的表情,泠月很是得意,也被小孩们给逗乐了。
谁知下一瞬,她就被偷袭了,几个小孩子合力,把她推向旁边的雪堆里。
沈亦安明明看见了,却没有告诉她!
几个小孩哈哈大笑。“泠月姐姐。”
泠月直接倒在雪堆里,偏她还不能报覆,“沈子澈,我先记着。”
到了下午,楚寻他们也来探望沈亦安。
有楚寻与他对弈,泠月很是放心,打算回萧宅,在知晓沈亦安没事后,她也递了消息给李叔他们,这几日还没回去过。
回到萧宅,翠儿跑来告诉她,家里来客人了,“张家娘子来了。”
她怎么来了?泠月有几分意外。
花厅里。
张嘉卉:“沈大人的伤势如何了?”张嘉卉也派人去打听,不过知州府里实在严实,她派去的人打听不了什么消息。横竖她也想来找泠月,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没等多久,果能见到她。
看泠月的神情,张嘉卉猜到沈亦安应是无事了。
最近,让张嘉卉头疼的事还真不少。谭麟元两父子正陷于私养兵马的重罪,国舅爷一家正极力从中脱身,张家一直背靠着谭家。还有,萧家的事,她父亲也没少出力。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张家失去权势,又回到一贫如洗的局面。因而,她已计划好,前往京城一趟,提前谋划。
没想到前几日,竟让她发现了泠月的秘密。那夜奎星楼的人寻她帮忙藏匿,后来她才知晓,原来那泠月根本不是萧钰,萧钰已经死了。泠月不过是奎星楼的一个杀手,还背叛了师门,正遭到同门的追杀。
张嘉卉高兴之馀,未免有点愤怒,她竟被一个小娘子差点骗过去。
她已接受沈亦安不喜欢自己的事实,可这并不代表着,她会祝福沈亦安与泠月。
就算自己得不到,她也不想要看到他们好过,特别是泠月,这也是她今日为何要来这破陋的宅第的缘故。
泠月也不知她何处得到的消息,只道:“已无大碍。”
张嘉卉:“从奎星楼出来,想必是受了不少苦吧?”
泠月也知她来肯定不怀好意,回应道:“从前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现在已经不用受苦了,多谢张娘子关心。”
张嘉卉并未打算放过她:“只怕是自欺欺人而已,若是太好,沈大人就不会因你受伤。你与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本该有一个美好的仕途,践行他的理想,可因为你,你兴许成为日后,政敌攻击他的弱点。”
泠月还以为她有什么好手段了,也不过是些车軲辘的话。
“我的事沈大人早就知晓,他还说。”泠月笑了笑,接着道:“他从不惧怕别人对她的攻击,凭他的才学,也不需要借助女方的势力。”
张嘉卉听到这些话,怔了怔,不过依然脸上带笑。
“你瞧,这就是你与他的不同。他一心为你着想,可是你呢,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让他深陷于这血腥之中。”
泠月:“我就是如此幸运,他满心满眼都是我,我自然不会让他难过,其他就不劳烦张娘子费心了。”
张嘉卉无语,与这不讲理的娘子实在说不通,客套了几句便告辞。不过,她并未打算就此作罢,要对付这个小娘子,她得好好想想。
泠月也懒得与她说,巴不得她赶紧离开。
因记挂着沈亦安的伤,泠月跟李叔他们说完延迟进京的事后,就匆匆忙忙回到知州府。
门外的侍者见到她,告诉她,沈亦安就在屋内。
“鹿娘子可细心了,除了换药擦洗是我们,其他时候都是她在照顾你。”泠月也没想到,她才踏入大门,就听见墨台正对他家公子说这些话。
他们也显然看到她来。墨台笑笑不说话,很自然地退了下去:公子醒来,他自然要让他开心些,泠月姑娘悉心照顾公子的事,肯定是要说的。
说完,不就功成身退吗!
“别听墨台胡说,我也没做什么。” 这个解释似没什么用。
泠月擡眸,就看到沈亦安望着自己,目光灼灼,眉眼间似淡淡地笑意。
***
夜里,泠月却睡不着,这几日她眼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盼着沈亦安醒来,如今他已大安。她倒是有时间冷静下来想其他事。
今日张嘉卉的话,她不认同,她不认为沈亦安会嫌弃自己给他的仕途带来负担。只是,不过有一点,张嘉卉说得对,她不该让他处于危险之中。
那些人还是要解决的,不然永远是一个威胁。她不想回去奎星楼,可她更不愿意看到爱自己的人受到伤害。全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怎好让他也牵扯进来呢!
所以,她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