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二月廿二日,大婚之日。
昨夜,泠月虽一直对自己说,没什么可担心的,可脑袋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了好多事,感觉还没睡多少,一夜就过去了。
一大早,泠月就被尚嬷嬷唤醒,开始梳洗打扮。
有好几次,她都有种不真实之感。
谁能想到,当时她想着寻个能庇护的地方,遇上的那位矜贵公子,后来竟是会成为她的郎君。
她正寻思着,侍女已帮她完成梳妆。
最后贴上红樱无色让花钿,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红色婚服绣上了翎羽,裙袂似浮光跃金,泠月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
一旁的女眷看到不禁赞叹不已,这布置华丽的屋宇也被她衬得黯然失色。
几位闺中好友,有两位调皮的,竟还不忘凑到她耳边打趣了她几句,言语大胆得很,饶是她极力假装平静,还是被微微变红的耳垂出卖。
今日是个好日子,天朗气清,城中道旁桃花开得极盛,灼灼其华。
卫国公府里,张灯结彩,红幔自然交错,充满喜庆。
沈亦安已更衣完毕,换上崭新红色婚服,腰束金玉銙带,脚蹬一双麂皮靴,显得他格外俊美,容光焕发。
清俊的脸,眉眼间流淌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到了黄昏时分,沈亦安出发迎亲。
当年沈亦安作为探花郎打马游街,因生得俊俏,一出现就俘获了不少人的心,场面之盛极是罕见。
前一段时间,城中百姓们听闻卫国公府二公子成亲,都好奇起来起来,到了大婚之日,很多人早早就在路上守着,想要一睹探花郎迎亲的风采。
一路上,沈亦安听到不少恭贺声,他微笑着抱拳致谢。
在祝福声中,他于暮时到了鹿将军府。
锣鼓喧天。
按时下的婚礼习俗,娘家人不会让新郎轻易就接走新妇,会设置几道关卡,待通过后,方可让他接走新娘。
好让大家知晓,新妇娘家可靠,绝不会让人欺负。再者,如此热闹一番,有兴旺门庭之意。
鹿家哥哥极宠唯一的亲妹,定是要遵循此传统习俗。泠月虽只有一位亲哥,可她还有两位表兄和师兄师弟,玩的好的朋友小霍也赶到了京城,他们可都是娘家人。
他们能文能武,于是,就由崔修霖领头,一共设置了三文二武共五关。当然,这些也只是走个过场,并非是要刻意为难新郎。
沈亦安可是探花郎,又是勋贵子弟,君子六艺等才艺自是从小就培养的,这些自然是难不住他,很快就顺利过关。
离新娘又近了一步,此时,女眷们已在翘首以盼。
她们早早就准备好各种接亲游戏。有的要求答出是鸡兔同笼问题,有的要从装有绿豆的琉璃瓶中挑出几个红豆……
沈亦安的傧相,除了自小相识的勋贵子弟,还有一同求学的书院弟子,都是极为出色的公子,为了让沈亦安早点接到新娘,他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很快就完成这些要求。
女眷们又问了沈亦安几个问题,如他们在日后谁负责带小孩之类的,在得到新郎的许诺后,方才让他跨入新娘的院子。
沈亦安来到新房时,泠月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
透过团扇,看到她的模样时,他的心又轻颤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浓妆打扮,雪肤朱唇,艳若桃李,他心动不已。
压下心头的悸动,他缓缓走到跟前,自然地蹲在泠月的膝前,手掌托起她的玉足,为她穿上刚刚找到的珍珠锦绣缎面鞋,又温柔地道:“娘子,我来接你去成亲了。”
***
泠月与沈亦安遵循习俗,行辞拜礼。泠月的双亲已逝,拜别父母时,二人需对着主位上的牌位行礼。
之前梳妆侍女叮嘱她不要哭泣,泠月也极力忍住,可是在看到爹娘的牌位时,眼眶立时泛着点点泪光。
沈亦安轻轻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听着礼官的唱礼,虔诚地跪拜。
鹿氏双眼早已是红红的,看着一双小儿女男才女貌,简直天造地设,心中也是感到欣慰。
信任即将出门,丈夫突然微微朝她使眼色。
对,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习俗是女方家长对新娘进行训诫,无非是到夫家要勤快做事丶孝敬公婆之类的。鹿氏心疼侄女,自是不会一一遵照,并且还偏离了此意。鹿氏跟泠月说的话,主要想表达的是:有阿兄和姑母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给侄女叮嘱完,鹿氏自然是不会忘记侄女婿,又对沈亦安道:“子澈,月儿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庇护,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今日我将月儿托付给你,希望你珍爱她,别再让她受委屈。若是她不懂事,或者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妥,惹得你们不满,请派人通知我,我作为长辈,一定会好好教她的。”
不难看出,姑母护犊子的心十分明显。
沈亦安应是,并再三保证道,他一定会对泠月好。“姑母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月儿受委屈的,我与她夫妻一体,绝不会让任何人轻慢她。”
两人行完礼后,繁多的礼仪完成后,就到最后一个习俗,由鹿映山背着泠月到轿辇。
从院中出府,这段路鹿映山走得很稳。泠月伏在他的背上,让他想起,上一次背着她时,她还是一个小团子,如今都要出嫁了,真让人感慨。
他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说了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阿兄永远都在。”
泠月也听出兄长的声音哽咽,知他是舍不得自己,也担心自己受委屈。
她应了声好,又安慰他说,“放心吧阿兄,我是知道的。”
看着泠月上了花轿,迎亲队伍渐行渐远。鹿映山只能一个劲儿安慰自己,妹妹离得不远。
崔菀之擡眼望见表兄,只见他眼中似有点湿湿的。
一向坚强的他,竟如此感性。
崔菀之忍不住跟身边的裴湘咬耳朵的,裴湘见状笑了笑,她之前还安慰了他许久,不然只怕哭得更凶,他果然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
到了卫国公府,在繁琐礼仪一一行毕后,新娘就被送回新房。
星月浅浅,府邸里依旧是华灯溢彩。
按照婚俗,新郎需与宾客敬酒致谢,有时,宾客会故意让新郎多饮酒,好看他着急。
沈亦安的朋友都很是靠谱,楚寻作为傧相之首,今夜格外靠谱,为了让挚友能早点回去见娘子,他领着一班年青公子代饮,交杯换盏,常年也很是热闹。
宾客们也很体谅新郎的,对着沈亦安嘲笑一番后,就放他回去了。
红烛映照。
累了一日,终于清闲下来,泠月也没有忘记嬷嬷的嘱咐,安静地坐在寝堂中。
泠月也知晓洞房是怎么一回事,本来是不紧张的,如今越来越近,她心里倒是紧张起来了。
为了缓解紧张,她只好四处看看,一会儿摸摸博山路,一会儿去看看赤金镶珠宫灯……
此时,她将目光放在一个案上的描金漆八宝盒中,放在梳妆台前。
所以,这是给我的,她很是好奇。
心绪繁乱之时,外面传来了动静,不过很快就安静下去了。
没多久,泠月就见到她的郎君朝他走来。
他穿着红色的婚服,与平日有点不同,也很是好看。
沈亦安进来就看到了她的娘子,极为乖巧地坐着。
他坐到她身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问她累不累。
泠月摇头。
还真是心有灵犀,泠月还没开口,沈亦安就过去将那八宝盒拿过来,让她打开。
泠月就看见那支定情发簪。
沈亦安对她道:“日后,莫要给别人了,你自己收好。”
没多久,泠月就看见下面的一封信笺,那不就是……
信笺正是那时,泠月给沈亦安留的书信,信上还写着许多难听的话。
后来沈亦安给她解释过,他并非是纳妾的意思。至于她自己,回想起来,当时她实在是很想留在他身边,这样会比较安全,于是,言行似也确实逾矩了一点。
没想到那信,他还留着。
泠月的脸倏地一红,也不知今夜沈亦安拿信给她,这是何意,不会是为了取笑自己吧,她不解望向他。
沈亦安唇上一笑,又取出一卷帛书来,递给她。“打开看看。”
泠月抽开丝绳,展开绢帛,没错,是他的字迹。
她认真地看着,心底里似绽开了花,这是婚书,虽是短短几行字,但他的文采真好,言语间无不让人感受到情意绵绵,纸短情长。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泠月借着烛光看,这下看清楚了,原来竟是:
他为了教娘子放心,在婚书上立下永不会纳妾的誓言。
这婚书是他亲手所书,如果他做不到,她只要拿出这婚书,那他就会遭人取笑,读书人又是极为重脸面。
沈亦安握住她的手,郑重地道:“月儿,你如今已是我的娘子,往后,我会珍重你爱护你,一辈子都对你好。”
泠月自然明白沈亦安的意思,她就起身去将这些东西一一收好。
等她回来时,就看见窗幔已经放下,泠月不禁纳闷,他这是要睡觉啦?
她小心翼翼地撩开锦帐,下一瞬,就陷入到温暖的怀抱里,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吻就落了下来……
沈亦安低下来亲吻她的耳垂,许是感受到她的紧张,他低声安慰道:“娘子莫怕,我会温柔的。”
星月迢迢。
泠月觉得他说的根本不对,一开始确实很温柔,后面见她缓过来就……怎么也有点大胆了!
她不明白,他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怎么就……
泠月如今算是知晓,为何说坚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