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下面是高三四班万萱同学的来稿，‘运动场上真热闹，各位同学逞英豪。百米跑道争高下，枪声未响终点到。’该稿件被评为优秀稿件，请万萱同学到主席台赛务组领取奖励：黑色签字笔一盒。”
“哈哈哈……你们班人才真多。”苏丹听着这个广播笑起来，可是在旁人眼里倒像是故作轻松。他用手撑在地面，缓缓站起来，眉间却一直凝固。
“还是去校医院处理下吧。”何慕微有些慌乱，手臂微微擡了擡，不知该不该扶一把。大约也就一分钟前，眼看着苏丹前滚翻了又翻，她还是有点担心。
“没事没事……”苏丹摆摆手，一蹦一跳走到场边，周身靠在护栏上。
刚才的画面，确实难忘，但却不是何慕微以为的那种难忘。
苏丹和张泽隔了一个跑道，何慕微这么好的位置也分辨不出谁先谁后，在一片加油声中他们就像离弦的箭。
最后五米，好像苏丹有了微弱的优势，转瞬又被张泽反超了小半个身位。裁判员高举着秒表，大家都屏息等待撞线的瞬间，好像呼吸的气流都会影响冠军的归属。
离终点线一米的距离，苏丹像被绊了一下，忽然失去了平衡，在塑胶跑道上往前翻滚了几周。
撞线拿冠军的是张泽没错，但是焦点却都在苏丹身上。
苏丹坐在地上，朝着裁判员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脱下钉鞋，左脚的钉鞋竟然脱胶了，难怪脚下有一股力量牵扯，身体才失去了平衡，直直摔了出去。
苏丹急促的呼吸里夹杂了一声叹息。
“苏丹，没事吧？”张泽走到场边，因为破了学校记录，刚才裁判员和他确认成绩耽搁了一会。
此刻的苏丹挂在看台的护栏上，旁边还有只进退两难的何慕微。
苏丹领先的时候，张泽看到了何慕微，不知道她是给谁在加油，假装就是自己吧，于是他才有了反超回来的爆发力，本可以光明正大的赢一回，没想到苏丹却失误了。加上初赛苏丹是第一名，这会儿好像变成捡了个冠军。
“我没事，”苏丹拍了拍张泽的大臂，他收回目光，转脸对着张泽微笑，“爆发力可以啊，一瞬间还以为我要赢了呢。就算不摔，也跑不过你。”
张泽注意到苏丹手上的钉鞋，连跑步都是这样才赢的吗……张泽曾经以为自己会因为何慕微而和苏丹永远保持距离，这一刻他却报以同样的笑容，犹如为自己幼稚的疏远表示道歉，“我胜之不武。不过还是去校医院处理下伤口吧，春天容易感染。”
苏丹从跑道上爬起来的时候，也感到了膝盖和手肘的疼痛，当时没有在意。经张泽这么一提醒，才发现伤口面积还不小。他想起之前打球扭了脚，张泽和何慕微也都在场，打趣道，“你俩估计是急救小分队的吧。”
“别，千万别有下次了，你也是够命途多舛的。”张泽把苏丹的手臂驾到自己肩上。原来距离上次送苏丹去校医院，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舛？什么喘？”何慕微不解地看着张泽。
大家都笑起来。
【高考倒计时67天】
4月1日，周六
风和日丽的早晨，何慕微犹如赴死般来到集合点。可以在高中生涯划上如此绚烂的一笔，也可以说死得其所丶死得伟大了！
y中的侧门不远，就是青湖，一圈下来，六公里。
离环湖长跑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何慕微在集合点夸张地做着热身，她对着送运动员编号的张泽漫不经心地问，“张泽，我们班参加环湖跑的男生是谁啊？我报名的时候，听说也没有找到愿意参加的男生。”
张泽没有回答何慕微，只是认真地看着她，再一次提醒，“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
“记得记得，我记数学公式也没这么熟了。环湖跑道，弯道多丶坡道多。上坡呢，要减小步伐，下坡呢，要用前脚掌着地。”何慕微漫不经心地重覆，可能是听多了，她的措辞丶语气都和张泽一样样的。
“注意体力分配，不舒服就别逞强，命重要。”张泽招招手，“转过来。”
张泽把运动员编号贴在何慕微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暗示何慕微要懂得知难而退。虽然他知道这话说了也白说，一根筋的何慕微从来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死不了的……”何慕微侧脸说。她的迷之自信又上线了，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或许何慕微只想着不能当逃兵。
“加油！”张泽哐当搂住何慕微的脖子，胳膊上使了使劲，又麻溜地转身离开了。
“哎……”何慕微转过身，张泽已经跑远。她揉了揉脖颈，什么愁什么怨，嘴里嘀咕着，“好歹在集合点等我完赛啊，这才是好姐们正确的打开方式啊。”
参赛选手都来齐了，小一百人站在集合点的场面很是壮观。环湖长跑作为运动会的重头戏，比赛场地又设在校外，有很多附近的居民来看热闹。
临近高考，学校倒也没克扣假期，想着过完今天，明天开始就是清明三天假了，何慕微有些兴奋，今天就是为自己的毅力正名的时候。
发令枪响，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集合点出发，完赛的选手还会回到这里，这里既是起点也是终点。
何慕微没有抢先，按照张泽的建议，她想更好地分配体力。
“让你保存实力，但是这有点慢啊。”从右后方传来一句熟悉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傲娇。
何慕微听到这个熟悉的“嘲笑”，侧脸看着张泽，“你怎么在这？”她的眼里有讶异有欣喜，甚至有些不出所料的意味难以捕捉。
“没人愿意报名，我这个班长当然义不容辞。”张泽还是死鸭子嘴硬，不愿承认其实副班长想要亲自上阵，他还是以道歉为名硬要换成自己。虽然不以选手的身份也可以陪跑，但是张泽更愿意名正言顺地在她身边。
“谢谢啊！”何慕微知道张泽并没有参加的义务，他已经报了好几个田径项目，老师不会难为他。
“陪你一起吧。”连续作战让张泽有些疲惫，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倦容，他精神饱满，就像是在公园里要给老太太表演太极的老头子。
张泽提了点速度，“加点速，腿不用擡那么高，你是羚羊吗？”
何慕微忍了很久没叫唤，但是在通过这一个弯道后，她有点慌了，“怎么，还没到啊……”
“快了快了，已经两千米了。”张泽看了眼手表，根据他的经验，差不多才一千八百米。
“怎么才两千米……”何慕微放缓速度，张泽教了她很多技巧，但是却教不了大赛经验，更教不了比赛心态。何慕微的呼吸节奏开始混乱。
“别停下，速度调整下，保持呼吸。”张泽靠近何慕微身边，很耐心地说着，“吸——吸——呼——，跟着我做，用鼻子吸两口气，用嘴呼一口气。”
就这样何慕微又坚持了一会，她的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还有多少……”
“加油，前面有补给点。”不停有人中途退出，张泽看着何慕微的义无反顾，就跑到你不想继续的时候吧，“已经四千米了。保持呼吸，不要用嘴吸气。”
“你先走吧，别管我了。”何慕微知道张泽的实力，如果没有自己这个拖油瓶，张泽肯定会在第一梯队领跑，又怎么会陪自己沦落到垫底。
“我可不擅长长跑，跟你在一起，我才能坚持。”张泽话里有话，不过一语双关好像更能让他承认的坦然。
“好好好，你会坚持到你放弃。”何慕微想这样自己就没有退赛的理由了。
“加油加油，已经五千二了。”后半程，张泽每隔一百米就会给何慕微加油，不断提醒她怎么做更省力。
何慕微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她只记得张泽一直在叨叨，嗡嗡嗡地说着什么。
最后五百米直道上，何慕微靠着惯性继续前行，终点随着她晃动的步伐不停摇摆，像在招手。
有加油声，有吵闹声。
在脚踏过终点线的时候，何慕微啪地躺下来，她只觉得肺快炸了，这还不如丧尸来得干脆。
“起来起来，不能坐下。”张泽扯起地上的何慕微。
何慕微只是顺着这股力挪了挪身子，难道是自己挡路了？但是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再走一会。不能躺着。”张泽一发力，扶不起的何慕微被扯着坐了起来。
“饶命啊！”何慕微总算憋出一句话，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站起来，歪歪倒倒地压在张泽身上。
对对，长跑后不能立刻停下。何慕微像喝了半斤八两白酒一样摇晃着前进了几米，又跌坐下来。就算是死，也要放过双腿，“我再也不要跑步了……”
“嗯，好，高考后再说。”
很多年后，何慕微回想起这一幕，依然会感动会微笑。
我们都在后悔没做什么，一场长跑，张泽却一直在提醒她已经完成了多少，原来坚持下去，也可以是为了已经付出的努力。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比坚持再多坚持一点，再多坚持一点，可能冲过终点后，就能收获不一样的自己。
所以的所以，喜欢何慕微这件事，张泽还在坚持下。
大概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