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怀念
人的身体有自我保护机制，当疼痛超过承受上线身体触发警报，人就会陷入昏迷，神经也会逐渐麻木。
但源自灵魂的反噬，无论再痛苦都无法用昏迷来逃避。
因此，即使埃文疼得神志不清，却也只能“清醒”地承受着这仿佛无休止的折磨，直到反噬结束。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西瑞尔只感觉到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逐渐放松了下来，他赶紧回抱住他的老师，防止他倒在地上。
埃文无力地躺在西瑞尔怀里，清冷俊美的脸庞失了血色白得透明，额头上满是冷汗，几缕黑发被汗水打湿，原本浅色的薄唇被血染成嫣红，呼吸轻颤着，黑润的眸子失去了焦距，纤长的睫毛轻颤着，显得脆弱又无害。
西瑞尔还是第一次看见埃文这么虚弱的样子，只觉得心脏被绞得死紧，疼得他快要窒息。
埃文很快闭上了眼睛，此时他连睁眼这个动作都异常的吃力。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埃文始终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西瑞尔依旧能从他紧绷而颤抖的身体和不断冒出的冷汗判断出他的老师正在经受着怎样的折磨，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抱紧怀里的人，尽可能给他一丝温暖和安慰。
这样的折磨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西瑞尔感觉到怀里的人因为痛苦而紧绷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呼吸变得平缓。
反噬结束，埃文随即失去了意识。
“老师？”
西瑞尔轻唤了一声，但埃文并没有反应。他太累了，此时直接昏睡了过去。
意识到这一点，西瑞尔无声的松了口气。看着埃文痛苦的样子，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他试图把埃文抱起来送回卧室休息，但没能成功。
少年人的力气终归有限，加上刚从欧斯卡亚回来，他本就处在疲惫的状态。埃文很瘦，但毕竟有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因此他体重并不轻，西瑞尔抱不动。
他尝试用悬浮魔法减轻负重，却发现在这个房间里，他连一丝魔力都无法调动，最终他只能艰难地把他的老师扶起来，一点一点往外走。
花了好些力气终于将埃文安置在床褥间，西瑞尔去拧了条热毛巾，帮他的老师擦去额头和颈部的冷汗，擦拭到衣领处，西瑞尔顿了顿，白皙的脸颊隐隐泛起微红。
总不能让老师就这样浑身是汗的睡过去吧……西瑞尔抿了抿唇，红着耳朵小心翼翼地伸手解开埃文上衣的扣子，打算帮他擦拭身体。
这时候他完全忘了清洁魔法这种东西的存在。
随着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解开丝质衬衣精致的扣子，成年男性优美的上身一点点呈现在眼前，西瑞尔只觉得血气上涌，忍不住面红耳赤。
不能怪他啊，谁让他家老师长得那么好看呢！身上一点赘肉都没有，还那么白！
但很快，西瑞尔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埃文的身体很漂亮，和传闻中标准的神代法师一样，明显更注重魔法修行而不注重身体锻炼，因此身上没有多少肌肉。
但令西瑞尔心惊的不是这个。
埃文的身上交错着大大小小的陈年伤痕，最严重的是左侧胸口的一处……心脏部位丶利刃造成的穿透伤。
那是致命伤，一处足以致死的伤口，即使如今已经愈合，却仍显得狰狞恐怖。西瑞尔简直不敢想象这处伤口在愈合之前的模样。
此时他终于知道，他的老师为什么永远穿着长袖长裤，将自己的身体用衣物紧密包裹了。
再想到他之前偶然看到过的埃文手上的伤口，西瑞尔按捺着急促的心跳，小心翼翼地褪去了埃文的手套。
这次他看清了那些伤口的模样。
那同样是利刃造成的伤口，径直横亘在手腕的血管处，足以想象这个伤口形成时血流如注的样子。还有手指丶手掌和手臂处的那些，分明都是放血造成的伤口。
西瑞尔瞳孔轻颤，手指小心地描摹过那些伤口，内心苦涩交织。
他的老师是经历过末日之战的人。
那场战争的惨烈，史书与课本的记载无法描述其万分之一。但埃文身上的伤太多了，有一些明显不是在战场上造成的。
埃文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西瑞尔原本还是好奇的成分更多，但此时，他突然有点不敢去了解了。
他怕那是过于黑暗残酷的过去，会让他的老师不愿回想。
手中的热毛巾渐渐凉了，西瑞尔收敛心神，重新换了热水把毛巾洗干净，迅速帮埃文擦净身体。但到了下半身，西瑞尔紧抿着唇满脸通红，目光在埃文的腰腹处徘徊许久，迟迟没敢动手去解那条腰带。
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想起了清洁魔法这个东西。
西瑞尔：“……”被自己蠢哭了。
清洁魔法释放了两次，分别在埃文和他自己身上。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已然到来。
西瑞尔挥手隔空将遮光窗帘拉好，找了把椅子坐在埃文床边，本打算守着他的老师醒来，但连日以来的疲惫，让他在十几分钟后不知不觉地伏在床边睡了过去。
而等到西瑞尔醒来的时候，睡在床上的人已经变成了他自己。
意识朦胧间，西瑞尔没能第一时间认出这不是他的床，陷在蓬松柔软的被子里，被温暖熟悉的气息包裹着，舒适又安心，他甚至想打个滚再睡个回笼觉。
直到他习惯性的想去捞抱枕捞了个空。
西瑞尔蹭了蹭枕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布局，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嗯？他怎么睡到老师的房间来了？
而等到意识慢慢清醒，记忆回笼，西瑞尔猛地坐了起来。
老师呢？他怎么样了？
刚打算翻身下床，西瑞尔看到了床头柜上留着一张纸条，是埃文的笔迹。
西瑞尔连忙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埃文独特的字迹写着：
【很抱歉，昨晚让你受惊了。我已经恢覆，不必担心，好好休息。现已外出，有要事处理，两日内归。——埃文】
西瑞尔看完松了口气，倒回床上，翻身把旁边的被子搂进怀里，看着对面墙纸上的暗纹，过了一会默默红了脸。
还说要守着照顾老师呢，结果自己睡过去连老师醒了都没发现，睡得死沈还被自家老师抱到了床上接着睡……丢死人了！
不过……
西瑞尔把脸埋进埃文的被子里，悄悄吸了口气，耳尖微红。
唔……有点怀念。
他小时候做噩梦睡不着会跑来找埃文，然后先生就会摸摸他的头发，把他抱上床，陪他一起睡。
好多年没睡过老师的床了，是因为他这两天太累了吗，怎么觉得在这里睡得比在自己房间更沈更舒服呢？
怎么办，不想下床了……想让老师哄他起床。
不过这种事想想就算了，赖床是不可能赖床的，尤其是在西瑞尔看到此时的时间之后。
埃文房间的时钟是古制的钟表，只有指针指向数字符号，不显示二十四点，于是当西瑞尔看到时针指向6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下午六点，但当他从空间戒指里掏出手机，他倒吸了口冷气。
早上六点？他记得他扶老师回到房间睡下的时间明明是早上七点多……
所以他睡了一整天？接近二十三个小时？！
西瑞尔赶紧翻身坐起来，打开手机消息提醒，果然看到99+的消息提示。其中有伍德卡菲他们的，但大多是来自萨利和华纳。
萨拉和华纳怎么突然给他发这么多消息？
西瑞尔挑眉，两秒后突然想到了原因。
欧斯卡亚大区的事多亏了他的老师得以迅速解决，后续的赈灾和灾后修缮需要公开募捐，这两天管理局应该已经正式对外界公布了。萨利他们应该是知道了消息，来问他的情况的。
结果他一整天一条消息也没回，电话也没接，萨拉他们估计被吓得半死，说不定已经以为他不幸牺牲了……
西瑞尔哭笑不得。
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他也没想到自己能睡上一整天……
他给萨利和华纳一人发了条消息报平安，接着点开了卡菲他们的消息。卡菲说伊森已经联系过他们了，那家夥没事，让西瑞尔别担心。
西瑞尔看完刚打算回消息，萨拉便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西瑞尔！你还活着啊！你个混蛋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和室友还有华纳都以为你挂了！！！”萨利的咆哮透过手机简直能穿透两层楼。
“抱歉抱歉，太累了睡了一整天。”西瑞尔赶紧陪笑。
“你丫就是个王八蛋！吓死我们了！”萨利一边骂一边默默红了眼眶。
“我还托认识的学长找毕业进管理局的学长学姐打听你！管理局总部那边的战损名单现在还没出来，我一晚上没睡就怕名单一出来在上面看见你名字！结果你倒是睡得挺香！”
眼看着萨利眼泪都快下来了，看样子是真吓狠了，西瑞尔赶紧连声道歉，顺了好半天的毛才把人安抚下来。
时钟指向七点半，眼看着快要到加纳高等魔法学院的早课时间，西瑞尔顺势转移话题：“对了，今天不是周三吗？你不上课？”
萨利好不容易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眼眶还是红的，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
“这都要过年了，我们昨天已经考完期末考核了哥哥！我本来这两天就要回文莱了，还打算问问你什么时候放假一起回去呢！”
结果昨天他考完最后一门笔试，一打开手机，铺天盖地都是【欧斯卡亚沦陷，管理局法师伤亡惨重】的新闻。天知道萨利当时差点给吓得心脏骤停。
西瑞尔楞住了。
居然……已经快过新年了？
这段时间太忙，他已经完全忘了还有年假这回事了。
总部的法师能休的法定假期不多，但不至于新年假也不给放，只是需要分两班轮流休。调查处的新年假期一般是十天，一班休前五天一班休后五天。执行处比较惨，他们只有六天新年假，每班休三天。
西瑞尔现在已经正式入职，跟其他人一样需要轮班休假。他赶紧查了一下自己的排班，发现自己能休前五天，正好可以回文莱探望一下以前的老师同学。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底，距离新年到来只有一周的时间了。
西瑞尔来到中央区加纳已有近半年时间，如今，终于要回去了。想到故乡文莱，西瑞尔心中不由生起一丝怀念与期待。
“你先回去吧，我一号才放假，这两天还走不开。我们到时候回文莱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