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同行
“嗯?什么?”埃文恍然回神。
希瑞尔眉头微蹙:“你不舒服怎么不说?”
他本以为埃文脸色白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养两天就好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他伸手要去抓埃文的手腕,打算探一探他的身体状况,却没想到,被埃文躲开了。
“没有,没不舒服。”埃文移开视线,这些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不愿在希瑞尔以外的人前显露出虚弱,“你们刚才说了什么?抱歉我有点走神。”
希瑞尔看着他没说话。
埃文的表情很平静,看上去一脸无辜,但实际内心被他看得有点心虚。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沈默。
一旁的赤炎见状面露无奈,忍不住开口打破僵持住的气氛:
“光辉刚才在问你的法则是什么。一般新的贤者列位,我们的法则都会直接感应到你的法则波动,但这次不同,我们只知道你的封号,但不知道选择了你的法则是哪一种。所以到底是哪种法则?”
埃文一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原来其他人是清楚选择了自己的法则是什么的,他还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
“你自己也不知道???”赤炎面露惊疑。
“嗯。”埃文抿了抿唇,垂下眼眸。
不知道是他身上出了什么问题,还是选择了他的法则有什么问题……
他的身上,好像总是会出现这种事。
“算了,别想太多,来看看我给你们带的礼物。”赤炎说着,打开空间戒指拿了几件附魔武器出来。
他给希瑞尔的是一把足有半人多高的白金色长弓,表面流光溢彩,和他常用魔法幻化出来的弓箭很像。但炎族打造的神级法器,显然比希瑞尔用魔法幻化出来的威力要强得多,魔法增幅效果惊人。
送给埃文的则是一对长刀和短剑的组合,赤红的光芒闪烁其上,附带灼烧和吸血效果,锋利不凡。
“我也不知道你的魔法属性,所以就附加了攻击属性和火属性的增幅,你要是用不惯,我可以再给你改。”赤炎说。
埃文小心地抚摸着这对神器级别的武器,轻笑道:“谢谢,不过不必了,我很喜欢。”
虽然是没用过的武器,但他表现得很珍惜。
此时的埃文不会知道,他此刻收下的武器,最后……会刺入他最珍视之人的胸膛。
炎之贤者离开后,希瑞尔看着桌上的长刀短剑,忍不住扶额:
“赤炎这家夥,竟然给一个法师送近战武器……他想让你像他一样变成魔武双修吗?”
“赤炎前辈是魔武双修?”埃文问。
“你看他那身肌肉就能看出来了吧。”希瑞尔说。
这倒是……
“行了,现在赤炎也走了,该说说你的问题了。” 希瑞尔走向埃文,突然用力一推,让埃文猝不及防跌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俯身凑近。
“我给你检查过了,你身上应该没有伤了才对,所以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脸白成这样,满头的冷汗,还非要装出一脸平静。六年不见,学会逞强了啊。”
埃文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无措。
六年过去,当希瑞尔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会紧张。
“他们好像给我用了一种毒……”他当时意识不太清醒,没听清大祭司的人给他下毒时用于威胁说出的毒药的名字。
“毒?”希瑞尔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是‘蚀骨’?”
埃文努力回忆了一下,犹豫着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希瑞尔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额头上青筋直冒,站直了身体,眼神冷得要杀人。
好啊,好啊,好得很!一个两个的,真是什么都敢往他家小朋友身上用啊!
“……希瑞尔?”
希瑞尔的表情有点吓人……很吓人。埃文忍不住缩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有点怕他这个样子,又或者两者都有。
希瑞尔努力平息了一下怒气,眼神覆杂地看向埃文:
“中了‘蚀骨’,真亏你还能一脸平静地坐在这,没疼得满地打滚。”
埃文想说其实还好,没有血池的炼化疼,他还能忍。只是生理上的反应他控制不了,所以才会脸色发白丶出冷汗丶身体发颤。
但这话要是说了,他怕这人会更生气。
希瑞尔叹了口气:“‘蚀骨’没有解药,我能用治愈术帮你一点点剔除干净,但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一个月左右。在那之前再疼你也只能忍着。”
埃文平静地点点头,对这句吓人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希瑞尔在他旁边坐下来,双腿交叠,向他伸出手:“手给我。”
埃文听话地把手放在他手上。希瑞尔将他的手握住,两手交握的位置,暖色的柔光缓缓蔓延至埃文的全身。光芒蔓延之处,蚀骨的疼痛也渐渐缓解。
“怎么样,好点了吗?”
埃文默默点点头。
希瑞尔隐约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埃文微微低着头,暗红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侧脸,让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明明才二十一岁,却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沧桑感。
希瑞尔突然发现,他的小朋友,似乎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过了一会儿,埃文突然开口:
“希瑞尔……光辉……”
“怎么了?”
“法则……为什么会选择我成为贤者呢……”埃文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轻,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询问那无处不在的世界法则。
“法则选择你,说明你够资格。”希瑞尔的回答很认真,没有任何敷衍安慰的意思,“你不必怀疑,法则不会出错,它认可你,只会因为你是当之无愧的贤者。”
埃文苦笑了一声:“可我和你们相比,根本不够格。我甚至不知道选择了自己的法则是什么……”
“你会知道的。等你该知道的时候,法则自然会让你知道。何况……”希瑞尔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在经历背叛丶诬陷丶伤害之后,在绝境中仍不对无辜者生出任何怨恨杀意,你的心性早就达到贤者的标准了。”
埃文默默的摇了摇头:“不,光辉,你知道我没有。”他只是自暴自弃,想要以死解脱罢了……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贤者?”希瑞尔问他。
“……像你这样的。像伊斯梅尔丶花舞那样的……”埃文喃喃道。
“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希瑞尔侧身撑着下巴看他。
埃文沈默了。良久,他说:“我不知道……大概是……会无私奉献的人吧。”
“看到有不正确的事会制止纠正,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会帮忙,发现作恶的黑法师丶为害一方的魔物会出手清剿,遇到六年前的我这样的人……哪怕很麻烦也会救……”
“无私……”希瑞尔嘴角一抽,撑着下颚的手一滑,差点咬了舌头:“你到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伊斯梅尔可能确实是挺无私的,但我和花舞丶你之前见过的弗兰丶还有刚才走的赤炎,我们可绝对不是什么无私奉献无欲无求的圣人。”
“是么……”埃文微微擡起头,“但我看到的你们,就是这样的……”
“那我为了报覆圣殿当初把我拖下泥潭,用尽手段掌控圣殿,把大祭司踢下台,在你看来也是无私?”
“不是吗?”埃文看向他,“说到底,你掌控圣殿还不是为了拨乱反正,让光辉圣殿重新回归正轨吗?”
希瑞尔哑然失笑。
“那你这六年,不也帮过很多人,清剿过很多魔物和黑法师吗?比起我为达目的顺手做的事,你这才是不求回报吧。”
埃文做宫廷法师的这两年里,他的事迹被皇室的人传播得很广,随便打听一下就能打听到。
“我只是在学你……”埃文的表情难掩苦涩,“我尽力去做了,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甚至在我血咒法师的身份暴露之后,那些被我帮过的,有心帮我说话的人,全都被连累了……”
“果然,我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
“这才六年而已,别这么早下结论。”希瑞尔伸手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打断了他的自我否定。
“短短六年,你才走过多少地方,遇到过多少事,见过多少人?怕是连东域都没有走遍吧。以后我带着你一起,等你把四域都走遍了,再说结果吧。”
“等三十年,六十年之后,我们再来看看你做的事到底有没有意义。”
“埃文,你的价值不可估量,失去你是世界的损失,所以法则才会选择你。不管你相不相信,这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贤者的生命很长,我有很多时间向你证明,一个贤者能给这世界带来多少价值。”
希瑞尔此时对埃文说的话,其实安慰劝导的意味更重。但他此时并不知道,法则选择埃文的理由,比他想象的还要郑重。
希瑞尔捏了一下埃文的脸颊,眉峰轻扬,道:“行了,别死气沈沈的了,像什么样子。等过几天你跟我一起去西域走一趟。”
埃文摸着被他捏过的脸,惊讶地看向他:“我可以跟你一起?”
他……终于不再是累赘了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希瑞尔挑眉,玩笑道:“光辉圣子游历四域,随身带个随从不是很正常?”
随……随从?
埃文眨了眨眼睛。
金发的半精灵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开玩笑的。以友人的身份结伴而行,不行吗?”
“我们可是法则认可的同行者。”
埃文张了张嘴,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低落下来:“希瑞尔……我……我把你给我的项链弄坏了。”
希瑞尔楞了一下,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上次分别之前自己送给他用来遮掩真实相貌的项链。
他曾经的叮嘱,埃文还记得。
希瑞尔忍不住心里一软。
“没事,你现在已经不需要再遮掩外貌了。”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是法则贤者了啊。”
“对了,私下你随意叫我的名字,但是在外面,记得叫我光辉。”
伊斯梅尔喜欢别人唤自己名字,是因为私人的原因,也许是为了纪念那个万年前给了他名字的人。
但希瑞尔没有这种喜好,成为贤者之后任何人随时随地唤他的真名他都能感应到,私下里和他面对面说话时可以随便叫无所谓,但如果是在外面,这种感觉其实挺累的。
接下来的几天,其馀在位的贤者陆续来访。之前离开的伊斯梅尔和花舞他们也再次到访,送来了礼物。
这其中,伊斯梅尔给希瑞尔和埃文的礼物是他亲手为两人量身打造的长柄魔杖。
赤黑和白金的魔杖足有一人多高,以最顶级的魔法石为核心,由最古的贤者亲自打造,篆刻了覆杂的魔法铭文,流光溢彩,强大的魔力波动使空气都产生了轻微扭曲。
出发前,希瑞尔去了一趟圣殿的地牢。
那里现在关着的人,变成了早已名声狼藉的大祭司一派。
曾经时刻把自己打扮得威严神圣的祭司大人现在身负着枷锁,穿着粗布麻衣,虽然没受什么虐待,但精神上已然颓靡不振,肉眼可见地老了好几岁。
希瑞尔看着这位昔日的大祭司,眼里没有丝毫同情。
这人在位的这些年,暗地里做的肮脏事早已罄竹难书,不知道害过多少人。
“怎么,圣子殿下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大祭司擡起眼睛,冷冷地看向希瑞尔,眼神的阴毒恨意早已不再掩饰。
如果不是这个人,如果不是他们当初瞎了眼引狼入室,他现在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光辉圣殿大祭司。
希瑞尔嗤笑了一声:“我对看你的笑话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是看笑话,那你来干什么?”
希瑞尔面对着他仇恨的眼神,露出了一个温润优雅的微笑,缓声道:“不过是来把你偷偷对我家小朋友用的东西,拿来还给你罢了。”
“……小朋友?”大祭司楞了,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发起抖来。
“不,你不能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希瑞尔笑得异常核善,对着身后的麦尔肯比了个手势。
麦尔肯咧嘴一笑,笑容十分恶劣,在大祭司的注视下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瓶子,上面缭绕着阴森不祥的气息。
“不!希瑞尔!你杀了我!杀了我!不要给我用‘蚀骨’!!!”大祭司歇斯底里地惨叫着,拼命扯动锁链。
希瑞尔面上的笑容更温柔了几分。
“祭司大人,您早干嘛去了?现在求饶太晚了点吧。您这段时间让我家小朋友吃的苦头可不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大祭司睚眦欲裂,冷汗一个劲的往下流。
他自知求饶没有用,便颤着声音想方设法让希瑞尔改变主意:
“殿下,您现在可是光辉贤者大人,若是让人知道您对曾经的圣殿同僚用这种东西……法则贤者一向心怀苍生,慈悲为怀,您不能……”
“我能。”希瑞尔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笑得温柔仁善:“祭司大人,好好享受‘蚀骨’的滋味吧,我不会让你轻松去死的。”
“不,不!你这个魔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地牢中的惨叫声无比凄厉,让其他牢房那些大祭司的下属一个个软倒在地,汗如雨下。
希瑞尔则面带着微笑,带着麦尔肯平静地离开了地牢,将那惨叫哀嚎声隔绝在厚重的铁门内。
“差不多该出发了。”
光辉圣子游历四域,所到之处,除魔扶弱。即使位列贤者之位,他也依旧不打算放弃这一职责。
至于管理圣殿的事,自然有下属去管,他这些年培养了这么多人可不是吃白饭的,早已不用他事事亲自操心。
接下来的几年,他大概都不会回来加纳总部了。
四域的风光,他可是答应了要带着埃文看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