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
一大群人开始往神殿走,方岩走得最急,在前面领着,季知言则是跟在人群后面。
木门一打开,寒气就渗透出来,明明是大中午的,却像半夜三更一样阴气重得很。
“您看,这里的感觉就不对劲,您外孙女肯定就在这里。”
方岩一进屋子就觉得浑身发冷,背脊发凉,马上转头跟江婉说到。
江婉听到这话没作回应,她不愿觉得自己是被骗了,很希望方岩说的是真的,不过如果没什么实质的证据,她现在也说不了什么。
“只是因为这里晒不到太阳吧。”
季知言跟在人群后慢悠悠地开口,很不屑于方岩那套神鬼说辞的样子。
不过没有人理会她,只有江时岑看了她两眼,但紧闭着嘴,什么话也不说。一大群人没什么人敢去反驳江婉。
“这是阴气,跟晒太阳无关……”
方岩反驳两句,不过看到江婉阴沈的脸没再多说,现在要紧的是快把东西找出来,而不是和季知言斗嘴。
这屋里太暗了,连烛火都没点,根本看不清楚四周。阴冷的气息渗透进衣服里面,一群人只好裹紧衣服,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按方岩说的去到处找一个黄色的布包裹。
高大的神像带着慈悲的目光看着身前的众人,只是没有光亮,那双刻画得栩栩如生的眼睛没有被人注意到。
大家都各忙活各的,只有江婉在看着这座慈眉善目的神像,看着她一直以来都十分信任的神明,祈祷着祂能替她挽回一切。
“做得真漂亮,细节也很精巧,建造这个花了多少钱呢?”
季知言走到江婉旁边擡起手,手电筒照到神明的眉眼,照亮了那双栩栩如生的眼睛。她仍是一副虚弱疲惫的样子,声音很轻,但能从语气中听出惊艳和感慨。
“这个啊,不记得了,几十年前的事了……”
江婉缓慢地说着,她看着那双慈悲的眼睛心里又平静了下来,她想她一点要信任祂是真实存在的,否则,现在做的这些事岂不是都成了无用功……还有,如果神不存在,那她的女儿,外孙女为什么会就这样轻易过世了呢。肯定是因为她们不够虔诚,所以才招此祸端……一定是……
“十分昂贵吧。”
季知言看着雕像上精细的纹样说到。
“这是值得的。”
江婉突然温和地笑着说。她已经说服了自己,抑郁症离世的女儿……在一场意外中去世的外孙女……这些都是因为她们对神太过不敬,只要她继续虔诚地供奉神明,就可以挽回这些。
“祂有神力吗?”
季知言语气有些嘲讽地说。
“祂有这种力量,祂会让江念尘回来。”
“让她回来的做法就是牺牲我吗?”
季知言冷笑了一声。
“……她会回来的,我会让她回来。”
江婉好像并不在意季知言的话,她只是平静地看着高大的神像喃喃自语着。
“她可能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我见过她。”
江婉总算语气有了些变化。
“让你看见她的方法太多了,只需要一些心理暗示,或者是一些迷幻的药物。你看见的,只是幻觉而已。”
“……不,你不明白,她是存在的,她会回来。”
一遍遍重覆着话语,就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样。江婉直勾勾地盯着季知言,那张阴沈的脸比起活人看起来更像是鬼魂。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那位所谓的方大师,他也许只是个想卷走一大笔钱的骗子。”
“……我信任的是神。”
江婉迟疑地说着。
“骗子请的神也只会是假的……”
“不会是假的,不会是……”
江婉没有看向季知言,只是擡头看着精美的面孔,嘴上念叨着重覆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者说是自我欺骗。
“好吧,为什么要信祂。”
季知言看着江婉冥顽不灵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换了个问题。
“信任祂,这样才能得到神的庇佑,才不会受到灾厄。”
灾厄?如果不建造这座祠堂的话,江家还能有更多流动资金来进行公司运作吧,如果不用来拜神的话,江念尘也不会死了。
……
灾厄?季知言有些生气,但她尽量维持平静,没有表现出来。
“……是吗?可是如果神真的只是伪造的呢?”
季知言语气平静地说道,她没有转头看江婉的神情,只是静静地聆听着,等待对方的回应。
江婉什么话都没说,质疑神的人太多了,她一向不会动怒,只是冷静地回应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可是现在她突然说不出这句话,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种预感可能是因为季知言表现得太过平静,毫不慌张。她总觉得季知言会打破这些,她甚至觉得季知言的出现就是为了打破她的信任。突然产生的这个的念头,让江婉没说出话。
“这个!找到了。”
方岩吵闹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季知言感到烦躁,她不耐地暂停了和江婉的对话,转过身看着迎上前来的人。
方岩拿着一个黄布包上来,迫不及待就要递给江婉,不过江婉没接,她看了眼一旁好像毫不在意这件事,就像只是来看一出戏剧的季知言,莫名竟觉得有些慌张,不过江婉还是表现出温和的面色。
“这是什么?”
江婉平和地问着季知言。
“这个?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季知言面色奇怪地看着那个布包。
“什么?怎么可能,这就是你昨晚拿过来的。”
方岩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解开布包,那结打得死,他费力地解着。他本来很得意,觉得这下季知言就没得撒谎了,而且能拿回来招魂铃,他可就又成为名正言顺的“大师”了。但是越解越觉得不对,这里面的东西摸着好像不是他的法器啊。
“昨晚我晕了一晚上,哪有时间去拿你的那些破烂东西。”
季知言面色难看地说着。
“你……”
方岩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张符纸还有一个金属台灯座。他气得要死,对着季知言想骂又骂不出来。
“什么?”
“你……这东西肯定是你换了,总之这布是我的,这已经能证明是你拿了我东西。”
“你说是就是吗?这难道不是你在我被关这之前就被你偷偷放过来的吗?还有这些符纸……谁知道你要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什么?我放这个过来干什么?”
方岩大叫到。
“我怎么知道你,可能这是什么诅咒之类的东西,要用来害我吧,不过像这种封建迷信根本就没用。江老太太,都说了这是诈骗犯了,专挑年纪大的人下手,要小心啊。”
季知言不屑地看着方岩说。
“你……”
方岩一时暴跳如雷,本来以为干完这次就能大富大贵,结果变成了现在这样,昨晚害怕了一晚上只是祈祷着今天能安然离开,结果现连走也走不了。江婉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对他说的话也不做什么回应,只是沈默地看着无人的空地。他再也忍受不了,只觉得不满挤压在喉咙,像要撕裂一样。这些全都是那女鬼和面前这人害的,方岩咬牙切齿地想着,那女鬼他打不过,难道面前这个他也打不过吗?
“所以说……”
季知言转身面对江婉,她还没说完话,方岩突然冲上来,抓着她手臂往前推,背后撞上供桌,季知言疼得抽了口气。发生得迅速,还没人反应过来,眼看着方岩要就要挥一拳过来,季知言突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冷意。
“等等!”
季知言突然喊了一声,这大概是她今天说话最大声的一次了,可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如果真的让江念尘出手的话,那就在旁边近距离看着他们的江婉肯定会生疑,那不是更难让她相信鬼不存在了吗。
季知言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袋里掏出小刀,她左臂刚挨了一拳,很痛,不过她又不是没痛过,她并不特别在意,只是用力地向方岩还没收回去的拳头刺去。情况紧急,她还没来得及打开折叠刀,但毕竟是金属做的东西也有锋利的边角,方岩还是感觉手上传来刺痛,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等他再擡起头看向前方的时候,只看见季知言手里紧紧握着把刀,刀尖就对着他。
这刀总算派上用场了啊。
季知言看到害怕得退了几步的方岩,忍不住笑着想。
“我是正当防卫哦。”
季知言看着对方缩回去的手,刚好打在骨头上,肯定很痛吧,不过连血痕都没有,只是有点红色的凹印,看来自己力气还是不够大。
原本在后面围观的人楞了一会,马上上来把方岩控制住。
“所以说他就是诈骗犯啊,被说中了,所以才狗急跳墙。”
季知言看到方岩被控制住了还在一直大喊大叫的狼狈样子,长舒口气对江婉说到。
方岩拿不出证据就算了,而且还主动伤人,现在看起来又疯疯癫癫的,完全就是一副骗子的样子。她本来打算继续和方岩争辩下去,没想到对方竟然按耐不住动了手,这就更好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怎么看都是她说的话比较有说服力吧。
如果请神的人是骗子,那这座神像怎么可能真的有神力呢?
江婉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她还是很不想承认自己是被骗了,不想承认家族企业是在自己的接手运作后越来越糟糕,虽然这不能完全怪她一个人,可是的确是在她管理期间内,家族连最后一点体面都难以维系,她也不想承认江思语是因为一直在被压迫的环境下生存,所以最后得了抑郁症自杀,更不想承认是因为她要求江念尘去祭拜,最后导致了江念尘的死亡。
祂是如此伟大,祂会保佑江家,保佑江家在天才的江思语后又有了天才的江念尘,保佑了江家逐渐从没落又走向原本的辉煌。可是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江思语的死亡要怎么解释……江念尘的死亡又要怎么解释……她不想承认,可是看着面前混乱的众人,看着已经拨打报警电话的江时岑,她这次真的不知道该要怎么办了。
“江老太太,你只是陷入骗局里面了,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鬼神的。”
季知言看着江婉,认真地说到。
江婉也许不是不能继续坚持,比如坚持这一切其实都是季知言做的局,目的只是为了报覆要害她的方岩,报覆要害她的江婉。可是,从实际的角度来说,无疑是季知言的话更值得让人信任,如果继续做出违背常理,违背现实的决定……不,就算她做了这样的决定也没用了。至少已经控制住方岩,已经报警的这群人已经不会再听她的,她现在能做的最多只能发发疯,然后被安慰着带回家里而已。
“及时止损吧,虽然早就错过了“及时”。”
季知言说完,看到江婉呆滞木讷的神情,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她捡起地上的黄布,收好那几张符纸和那个台灯座,这东西是要当成骗术道具交给警察的。
季知言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屋里,她感觉到那阵冰冷气息还在里面,那里面现在只站着江婉一个人长久地注视着雕像。
直到那阵寒意环绕上来,季知言才离开了这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