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安只宸原本是要出去找祁澄的。没有什么别扭的心思,只是觉得自己话重了,想给祁澄道个歉。
刚出教室门,接到自己父亲电话,说是因为母亲过世外公伤心过度摔伤了腿,让他赶紧去医院。
那就回来再道歉吧,安只宸心说。
匆匆往外赶去,但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他一转头,便看到祁澄站在了他五十米开外的地方看他。
“橙……”声音还未从嘴里发出,那人便把头转回去,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还没消气么,安只宸想。一想到曾经祁澄小心眼的模样,与现在真的毫无二致,安只宸也有些释怀。
他心想,那就,回来再哄他吧。
安峰沅的电话又催来了,他已经把车停在了学校门口。
安只宸紧赶两步上了车,问自己外公的情况。
安峰沅边开车边回答:“现在还不知道情况,老太太挺慌的。我先把你带过去看看,你妈刚去世,你多陪陪你外公,免得他伤心。”
安只宸:“嗯。”
天空传来一声闷雷,安只宸透过车窗向外看,天空已不是刚刚碧蓝如洗的样子,眼下是灰蒙蒙一片,如同锅盖扣在自己头顶。安只宸觉得这几天的事,像是过山车一样,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明明前一天还是养尊处优只顾吃喝玩乐的小少爷,一夜之间,竟然所有人都要逼着他成长了。
“看来要下雨了,宸宸我们抄近道吧。”安峰沅不经常喊安只宸“宸宸”,从他嘴中,安只宸听到更多的是“安只宸!”,这样亲近的叫法只存在于安只宸刚记事时追在安峰沅身后一个劲叫“爸爸爸爸”的时候。
安只宸被这声“宸宸”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答道:“嗯。”他擡眼向外,看安峰沅眼中的近道。
所谓“近道”就是指a市虹北,虹北并不是社区,而是指虹河以北。a市近几年发展较为迅速,虹河以及北部的几条人流量较多的道路附近建了许多花园洋房,另外还有些分布在市区北部的高档公寓也日渐增多。虽然集中在虹河以北,但细看此处地产业并没有形成社区概念,只是在虹河以北处随意分散。
“虹北”之于a市,如朝阳区之于北京,已然成为了富人的圈子。
“怎么走了这条路?”安只宸看着周围不断倒退的花园洋房,建筑在绿叶之间若隐若现,隐在雨幕之下,有了一种空蒙奇异之感。
“我让助理把你外公接到这边私立医院来了,咱们这样横穿过去,也能省些时间。”
安只宸问完也没想着听到答案,困意一阵阵袭来,让他不由得阖了眼。
耳边雨声风声渐渐远去,安只宸心里逐渐安宁,仿佛又回到了窝在母亲怀里睡着的时候。他仿佛置身混沌又纵身落入清明,来来回回间,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不过这不踏实也没有很久,就被刺耳的刹车声刺破了。
“怎么了?”
“没事,拐的太急,雨又大,差点撞了车。你待着,我下去看看。”安峰沅下车,去和前面的车交涉。
安只宸静静等待一会,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想着车上也无聊,就下车去看看。
前方安峰沅站在公交站牌下与对方交涉,他在外人面前一直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话术已是炉火纯青,说起话来极具欺骗性,对方和他攀谈片刻竟有种相见恨晚知己难逢的感觉。
安只宸打量了一番对面的男人,比起自家老爹年纪是大了不少。安只宸约莫这这男人应该要四十多岁,五十也说不定。
两人聊天间,对方车窗摇下来,是一张女人的脸,约莫三十多岁,女人脸上戴着墨镜,手虚虚的往窗户上一放,绕起自己的头发来。
“还没完么?”声音里有着刻意的媚,但也不妨碍女人的风情万种。
除去那刻意假惺惺的腔调,安只宸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刘总,这是……贵夫人?”安峰沅问。
对方显然是被安峰沅这句“刘总”取悦到了,笑着回答:“哈哈,未婚妻,未婚妻。”
安峰沅真是大吃一惊,但他职场混了多年,也懂得不动声色,忙恭喜道:“哈哈哈,刘总真是超群绝伦呀。”
“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老弟也年少有为呀。”
两人商业互吹,安峰沅吹得尴尬,借了个由头带着安只宸离开了。车开的远了些,安只宸问:“爸,你见没见过那个女的?”
“哪个?”安峰沅向来只记有用的人,这会儿早已忘了那年轻少妇。
“那个阿姨,刘总。”
“啊有印象,怎么了?”
“你见过她么?我看她很眼熟。”
“没有呀,”安峰沅答得坦然,又不知想到什么,语气严肃道,“你不能这么怀疑我,安只宸,我对你妈绝对真心真意,没有分毫对不起她。”
安只宸还在琢磨到底从哪里见过那阿姨,忽然被老爹的言论震撼到了。
安只宸:老爹你……想太多了……
很难得,在家长会上,祁盛名和邓美兰同时出席。
“澄子,老爸是不是很给你面子呀。”祁盛名摁着祁澄的头一阵蹂躏。
“别动,发型!”祁澄双手架住老爸的大手,阻止他的暴力行径。又眼尖地看见自己妈妈,忙喊:“妈!管管你老公!”
邓美兰穿着一件披肩,捋了捋自己新烫的头发,说:“你们爷俩也够丢人现眼的。”
祁澄看着自己妈说:“妈我觉得你变好看了。”
邓美兰被祁澄说得心花怒放:“是嘛?还是儿子有眼光。”
“我也夸你了呀,夸了一早上,你都不说我有眼光。”祁盛名跟自己儿子吃起醋来。
邓美兰白了一眼自家老公一眼,不耐烦道:“你那是怎么夸的?抓着我头发说这个卷真是又弯又圆。”
祁澄在旁边逗得“咯咯咯”地笑,祁盛名惊奇道:“澄子在学校里活泼了很多呀,总算不装成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了。”
邓美兰在旁边也随声附和道:“是呀,活泼了不少,看来是交到好朋友了,别光想着玩,耽误了学习。”
祁澄听话地点点头,相比祁盛名,他更害怕邓美兰发火的时候。记得以前只要祁澄一做错事一哭,邓美兰就会把祁澄推到家门外说:“哭!你就在外面给我哭,让所有人都看着你,别回来了!不要你!”然后“砰——”地关上门,把小祁澄一个人关外面,直到祁澄说“妈妈妈妈我错了,你别不要我”的时候,邓美兰才会消气。
而祁盛名的教育方式更像是散养,他觉得男孩子就要在外面多跑多闹,什么事都要自己去尝试一下,那样才会记忆深刻,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祁澄是夹在父母两座大山之间艰难成长的。祁盛名是只带他玩却不给他断后的,这样的结果就是:祁澄在外面快活一天,就要接受邓美兰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
安峰沅是最后一个进班的家长,因为公司有个会议,拖延了些时间到学校时王森迦已经开始在家长会上致辞了。
“对不起对不起赵老师,路上堵车耽误了点时间,”擡头一看,却发现主持班会的人并不是赵胜。
王森迦连忙介绍自己:“没事没事,安只宸爸爸吧?我是10班代理班主任王森迦,赵老师因为家庭有些事要处理,已经离职了。”
解释完各自情况,安只宸带着自己老爸到自己位子上去。
“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你换班主任了?”安峰沅朝自己儿子埋怨道。
“你消息那么灵通我以为你早知情了。”安只宸很无辜的说。
和祁盛名寒暄完,王森迦的考试成绩和排名也发到各位家长手中了。
昌文中学是次次考试都会排名次的,平常考完试后在学校公布的排名是全班全级都有的,方便学生们寻找不足,好好制定目标。而发到家长手中的成绩单,虽然也有排名,但只有学生自己的名次,看不到其他人的,以免家长过度攀比,给学生施压。
然而,邓美兰看到祁澄成绩后,这个成绩单根本不需要和别人攀比了。
“倒……倒数第二……”邓美兰简直怀疑自己眼睛出毛病了,又紧接着看下一行,数字“1”赫然纸上。
再往下看,“1”“1”“1”……
再一看最上面那行,分明写着“53”。
“祁澄,解释解释吧。”邓美兰把成绩单拍在祁澄面前。
祁澄从刚刚就在观察邓美兰的脸色,看见她脸色越来越黑,心道不好,有看见这张成绩单,一下就知道了问题所在。
“我……没考好……第一次……”祁澄嘴唇翕动,小声说。
“没考好还是没好好考。”
“……”祁澄没敢再说话,他擡眼看自己妈妈,美目圆睁丶黑云涌动,他太清楚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了。
祁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不想考,我们就不考,你这是什么意思?糊弄人么?是想着假装考不上然后直接去五中?这么看不上这儿?”知子莫若母,邓美兰一眼就看出了祁澄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祁澄心说:“我不想考可你非逼我考啊。”可他不敢。
“阿姨。”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是安只宸。
“阿姨,你不能这样说祁澄。您没有经过他的意愿就把他送到了这,他还不能反抗吗?而且他到了这里,成绩也没有下滑,一直都是第一呀。”
邓美兰看向这个小同学,脸上露出像雷劈了一般的表情。
“是呀,祁澄妈妈,孩子嘛学习成绩起起伏伏也是正常,我家宸宸一直考倒数第一,我都习惯了。”安峰沅刚才一直没有注意这边,但见自己儿子在这里帮同学说话,也插了一嘴。
而邓美兰看到他,脸色更加阴晴不定。
末了,她说:“我的孩子我自己教育,用不着您这位连自己儿子倒数第一都管不了的人跟我说育儿经。”说罢,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出教室。
“妈——”
“老婆——”
祁澄父子追了出去。
安峰沅楞了半响,对安只宸说:“你好歹好好学学习,不然我在这教育人连点底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