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开学就是初三,祁澄也从小学弟摇身一变成了老学长。
所有人都像是被附了身般变了性般,不知疲倦地战斗,绷紧了自己的弦,蹭蹭蹭地往前冲。
改变最大的是乔小丹,不在一昧地在课上接老师话茬,也不再去探听什么八卦。一门心思只管学习,安只宸这样评价他,一门心思,似乎连白琛也不怎么提了。
航模比赛在国庆节之后,为了方便覆习,学校缩短了初三党的国庆假期,祁澄和谢铭通了电话,本想说这个假期不能去c市找他了,没想到谢铭的学校也要补课。
“太好了,假期见。”祁澄说。
“呵,假期也不一定见了,说不准还要补课。”
祁澄想着也是,但想着其实半年不见也没有关系,手机视频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最终比赛证书发下来,祁澄拿了二等奖。
王森迦安慰他:“很好了,有十分的加分。”这样说的原因是因为苏彦轩和孙嘉宜拿了一等奖,有二十分的加分。他依稀记得祁澄曾经因为这个事情找过他,故而把祁澄找过来,把祁澄会因为这些小事本末倒置。
祁澄倒是没有想到王森迦还会因为这些事来开导,震惊之馀多出来了些感激。他在初一初二时,把老师的那些琐碎教导比喻为盛夏蝉鸣,一声声毫无用处无动于衷的聒噪,逃不掉,脱不开,强忍着挠心挠肺的烦躁也要任它切割耳膜。可当他渐渐听取别人意见,听取那些难以下咽的苦口良言,竟发现这些刺人的话,他也是默默赞同的。虽然,这个发现,从初三他才意识到。
可他依旧不想听,不想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错误,却学会了由衷地去说声感谢:“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比赛完当天,安只宸把祁澄拉倒一边,解释说:“我……初三一年要在外面练琴,在学校的时间可能很少了。”
祁澄不知道安只宸为什么会对自己解释这个,但他也隐隐觉得,自己是值得这个解释的。
“练琴?是要走特长么?”祁澄问。
“嗯……”
“那……加油?”祁澄鼓励他。
安只宸憋出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祁澄,良久,拿出了一个蓝绸的小礼品盒,说道:“这个送给你……啊不……是你帮我保管一下。”
祁澄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枚平安扣,乳白质地。
“这……不是你妈……”
“嗯……就是……不方便给我爸,白琛咋咋呼呼地,给她也不太放心……思来想去,还是想请你帮个忙。”
“好吧。”相处了这么久了,帮个忙也没什么。祁澄合上盖子,本想把它顺手揣到兜里,又心想这毕竟是别人的贵重之物,是该好好放着的,又郑重地把它放到自己书包里。
“以后就很少见了,橙子。”安只宸忽然有些伤感地说。
“文化课你一点也不来听了么?”
“嗯,来得很少了,自己落了太多,要先好好练琴,争取艺考过了,文化课直接在家请了家教,那样就不来来回回浪费时间了。”
说完叹了口气,安只宸又说道:“以后,我家橙子就没同桌了。”
“这倒不一定,”祁澄接着来打脸,“乔小丹一直想和我同桌,你走了,他正好过来。”
“啊,怎么能这样,我还没走呢他就想着上位?他能有我好?”
“嗯,”祁澄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下,“或许是比你聒噪了些?”毕竟你在课上一般都是睡觉的,乔小丹现在逮着人就要问题。
“那就说好了,不许要同桌。”
“切,你管我?你走了我就左一个右一个。”
“不可以!”安只宸一个跨步上前,使劲儿摇晃祁澄的肩膀,“我不管,我回来就要和你同桌。”
“我平生没见过有人对我撒娇。”祁澄紧紧护住怀里的书包,防止掉到地上,没来由一句。
“你是第一个,男的。”
乔洁本来是想把乔小丹调成同桌的,本来在私下两人也已经商量好了,但祁澄却临时反悔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之前都谈妥当了,他向来不喜欢临阵反悔被人嚼舌根。或许是和安只宸同桌两年多了,觉得同桌这种生物实在是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留下阴影了吧。理智告诉祁澄这不是最终答案,但祁澄不愿意细想。他不愿意把自己的举动归咎于安只宸的话,那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在可控制范围内,变数太多,让他不安。
好在,乔小丹是个好说话的脾气,虽然对祁澄的突然拒绝有些伤心,但还是尊重祁澄,最终成了他的前桌。
祁澄看着右边空荡荡的桌子,缓缓呼出一口气。像是守住了一个即将被人发现的惊天大秘密。
乔洁把祁澄的位置调前了,陈国强便帮忙把出去学特长的同学的桌子都挪到最后一排去,方便给还在班里学习的同学腾些靠前的位置。搬到安只宸的桌子的时候,祁澄一把按住了。
陈国强很是不解地看着祁澄。
“强哥……要不……这张桌子就别搬了……一块挪去前面……我还能多放点东西。”
“这不能我说了算啊,那你的座位要是在最后的话还好,不会占其他人的空。但你现在到前排了,还留张空桌子,有点浪费学习资源了。”陈国强摊开手,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要不把我留在最后一排……”
“澄哥!”话音未落,乔小丹就不愿意了。祁澄一时疏忽,忘记乔小丹要坐前排的座位了。
已经放了一次鸽子了,祁澄实在不好意思要求乔小丹和自己一起做后排,但偏偏他还答应了和乔小丹挨着。
他愁容满面,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好的解决方案。最后,陈国强给他支了招。
“你要不然问问这一排的人,要是他们都觉得前面有张空桌子也不碍事的话,你就搬过去。”祁澄嫌麻烦,不愿与人多费口舌,他们全宿舍都知道。这本就是个没用的建议。
没想到祁澄竟然真的采纳了。
“我的天啊,你是多想有张桌子给你放东西啊。”陈国强感叹。
祁澄顺着一整列问下去,大多数人都不介意,一个桌子而已,又不是炸弹,费不着为了它伤了同学和气,也有一些人觉得凭什么你能有我不能有,不公平。祁澄强压下自己的白眼,尽量给这些人一些福利。
“你有不会的题大可来问我,不是上课时间我都给你讲。”
“就这样啊?”
“你还想怎么样?”
“以后打水的活给你。”
教学楼总有一些谜之设定,比如饮水机总会挨着厕所,而且队伍永远会排得老长。
祁澄咬咬牙,答应下来:“好,但我只接中午大课间那一次的。”
“成交。”
这样接了一星期,祁澄苦不堪言。男厕所气味非比寻常,他还要闻着臭气拎着七八个杯子排长队。
“澄哥你这是给自己找罪受啊。你东西要是放不了,放我那完全可以啊。”乔小丹有时不忙的时候会帮祁澄打些水,不禁感叹学霸的世界自己果然是融不进去的。
祁澄也觉得自己脑子被驴踢了,一个桌子,桌洞里还都是安只宸的玩意儿,自己又放不了多少,搬来干啥?令他后悔的不止这一件,如果当时他没有去征求同学们的意见,擅作主张把桌子搬来,那群人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他们也只会以为这是乔洁的安排。就算有人发现了端倪,去找乔洁理论,最后老师还是向着自己的。很多时候,麻烦是从头脑一热和讨价还价开始的。本来可以一锤定音的买卖,推三阻四你来我往许多次,就要多出许多变数和周折。
“我也觉得我吃饱了撑的找罪受。”
“你就算没吃饱也够受的。果然学霸的世界我不懂。”
祁澄对一旁絮叨的乔小丹翻个白眼:“如果你闭嘴的话,其实也算进了学霸的世界了。”
“当真?”
“嗯,所以闭嘴吧。”
“好嘞!”
自那次航模比赛分别后,祁澄再也没见过安只宸。学校有什么需要拿的材料,都是安峰沅亲自来拿或者白琛捎带回去,或许安只宸也来过,但祁澄一直没有见到。
直到艺考结束,安只宸都没有出现,祁澄都错以为他退学了。
祁澄今年的生日在艺考之后,与艺考时间相差挺近,但因为快期末考试了搞得大家人心惶惶,也没什么人给祁澄庆生了。当天晚上,他自己也兴致缺缺地给祁盛名和谢铭打完电话,收到了两句还算实意的生日祝福,这个生日,就算是过了。
打完电话回宿舍的路上,路过学生的车棚。已经下了晚自习,学生们三三两两都已走得差不多了,祁澄忽然听到前方车棚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橙子。”
祁澄以为幻听,没有理,继续向前走。
“橙子。”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影,祁澄有些毛骨悚然,就着些许昏暗的路灯,祁澄认出是多天未见的安只宸。
前几日刚下过雪,少年穿着一身咖色长款羽绒服,不知是在这里呆了多久,纤长的睫毛上似是结了一层稀碎冰碴,像是细细碎钻,在光下流光溢彩。
他带着一副皮手套,不断地用双手捂脸,试图取暖。
“哇——太冷了,我等了好久。”安只宸哇哇大叫。
“你在等什么?你艺考完了?怎么样?”突然一见到祁澄失了言语,只能顺着安只宸的话问下去。问题又在这一刻全部涌到祁澄嘴边,像是船只走错河道,问题搞不清重点地一个个往外蹦。
搞不清什么是重点,但全都是心头重点。
“你问题好多。等你,完了,不错。”安只宸目光明亮,笑盈盈地看着祁澄。
“等我干嘛?”
“今天是橙子生日吧?三年终于有一次赶上正常时候了。生日快乐呀,橙子。”
“……谢谢。”
“送你一块小蛋糕,不甜的。”他拉起祁澄的手将一块巴掌大的蛋糕放入祁澄手中。
“就为了这个?”
“还不够吗?”安只宸以为祁澄嫌弃蛋糕,解释道,“你别看它小,可是我亲手做的。”本来还想给你当惊喜的,自己都说出来了。
“没有,不是这个事。”祁澄稳住他,“这么冷,明天也一样的。”
“不一样,生日要当天过。”
“你的我也没给你过啊。”
“是啊,”安只宸有些委屈,“你连个‘生日快乐’也不发给我。”
祁澄打开蛋糕盒子,说:“对不起啦,那就当我们两个的生日,一起吧。安只宸,生日快乐。”他拿出小叉子,叉了一口,表情微顿,继续面不改色地吃起来。
“尝一尝,果然不甜。”他叉起一口给安只宸,笑着说。
安只宸一口吞下:“哇——这是什么啊!呸呸呸——”他赶紧吐出来。
“怎么是咸的?”
祁澄捧腹:“哈哈哈哈哈哈,问你啊,怎么是咸的?”
安只宸反思了自己的步骤。
“我好像,把盐当成白糖了……”
“没事,也挺好吃的。”祁澄三下五除二把蛋糕搞定。
“哎——不给我留一点。”
“你都吐了,万一再吐了,多浪费。”
两人又聊了些最近的琐事,聊罢,时间差不多了,安只宸推车要走。
“靠,我车链子断了!”
祁澄感觉今晚的腹肌都笑出来了。
两人挥手道别。
“橙子!”隔了很远,安只宸又向祁澄挥手。
明眸皓齿,嫣然一笑。
祁澄感到有一股情绪似乎在破土而出,朦朦又胧胧,似有还若无。
以至多年后,夜晚的月,冬季的风,都让祁澄想起安只宸。那一日皓月当空,少年推着他断了链子的自行车,眉眼弯弯,喊了一句:“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