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南秋羽是带着一丝郁闷睡去的，这股莫名的闷气憋在心口，使得今晚梦境的内容尤其真实。
簪子刺入心脏时疼极了，这份疼痛不只是□□上的，南秋羽第一次感受到一股难以掩盖的悲伤感裹挟住自己，令自己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这场如同连续剧一般的噩梦已经陪伴自己十几年了，可“我”为什么要做出这件事？南秋羽并不知道，梦境的碎片并不能完整的拼凑出一个故事。若以自杀这件事为原点，原点前后这段时间的内容一次都没有梦见过。
鲜血外涌，身体的温度逐渐流失。
这次应该也是一样，待梦醒就好了……
“姐姐……”
有呼喊声自身侧传来，是谁？谁站在那？
听这声音，应该是她吧？
南秋羽感觉沈重的身子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屋内变得明亮，温暖的柔光照亮了眼前人的面庞，自己不需费力，眼前人的面貌也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你长这样……”
十几年了，这张被迷雾遮挡住的脸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更奇妙的是，自己这早已被簪子刺穿的心，在看到这张脸后竟然开始剧烈地鼓动。
“啊！”
南秋羽被这刻骨铭心的疼痛刺醒，双手急忙抚上自己的胎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胎记处竟然在隐隐发热。为解心慌，南秋羽拿起床头柜的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心跳渐缓，胸口也不似刚才那般热了。
南秋羽呼了一口气，这才有闲情回忆刚才的梦境。
“那张脸，好漂亮啊……”
南秋羽敢打赌，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在身边见过如此漂亮的……
不对，还是有的。
想起自己那大小姐同桌的脸，南秋羽的呼吸一滞。
“涂山思安和梦境里那个人长得也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
两人有着极其相似的狐狸眼，这种眼型可是十分罕见的，怎会如此巧？
困意全消，南秋羽下床，从衣柜中拿出那串佛珠。
“思归……思安……”
在梦境中，没有任何内容提到过那名女孩的姓氏，“我”对那名女孩的称呼向来只有“思归”二字。
所以她姓什么？难道也姓涂山？
南秋羽被自己的猜想吓到，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从小到大围绕着自己的巧合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烦死了，有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南秋羽控制着音量在屋内哀嚎着。
一墙之隔的隔壁屋，思归听到了南秋羽的整场碎碎念内容。
在南秋羽被梦吓醒的那一刻，思归就已经醒了。经历过寝室的那一晚，再加上昨晚秋羽的坦白，思归知道秋羽是被那个噩梦惊醒。
本打算就此睡去，思归却听到了南秋羽的喝水声，下床声，以及衣柜打开的咯吱声。
直觉告诉思归，南秋羽可能发现了什么。
果不其然，接下来自己与妹妹的名字竟然从南秋羽口中一起出现。
思归警觉性拉满，想着或许还能听到更多内容，秋羽那对于自己有些尖锐的抱怨声便钻进耳朵。
“放心，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告诉你一切。”
思归的嘴浮过一丝笑，感觉精神好久没像此刻这般放松了。
思归拉过被子，继续睡去。
*
“总算到家了，累死。早知道就拉着你陪我一起去当什么高中生。”
思安“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胡乱地把鞋踢在门口，往客厅的懒人椅上一瘫，不愿再动。
“说什么呢。”
白小小走在思安身后，帮她把鞋子摆好，又把思安扔在地上的书包拿起放在桌子上。
“要是我们俩都去学校，谁向你爸妈汇报进度呢？更何况……”
白小小“矫揉造作”地假装照起镜子，“我这么漂亮，岂不是会把那些青春期小孩的魂都吸走，呵呵。”
思安太累了，累到连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也不管白小小给自己加戏了。
“我爸妈怎么说？反正我目前是什么都没发现。”
“不急，”白小小在思安旁的沙发坐下，“他们说忙完手上的工作就赶过来，最晚就这个月月底吧。”
“哦……”
两人都在客厅安静下来，短暂的沈默。
“你说，今天下午南秋羽她突然是怎么了？”
这两个星期，自己与她相处也算愉快，怎么今天下午她突然就慌慌忙忙地跑掉了。
“是不是你吓到她了？”
白小小本来还沈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中，听到这话，从沙发上弹起。
“话不要乱说，我可和善了。”
要知道，自己还邀请南秋羽一起坐车呢！
“怎么，你怕自己被她讨厌了？”
这下，应激的人变成了思安。
“你在瞎说什么啊，我讨厌她还差不多，不是她，姐姐怎么会消失这么久？”
没错，思安坚信，没有人比自己更厌恶南盼倩，而作为她转世的南秋雨，与南盼倩理应当做一个人对待。
“我只是为了维护好同桌关系而已。”
思安隔一秒吐出一句话，白小小有些插不上话。
“等等等，你停下，你和南丶呃……”
“南秋羽。”
“对，南秋羽，”白小小没有刻意记过盼倩转世的名字，“你和她是同桌？蛮厉害的嘛，思安。”
“我这是为了快点找到姐姐！”
声音有些大。
“咚咚咚。”
“您好，你点的外卖到了。”
靠近门口的思安楞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她冷静下来。她开门将外卖拿进屋，把其中一份递到白小小手中。
“抱歉。”
或许是时候找个时间回幻境看看，转换一下心情了。
当年幻境位于荒郊野岭，也不需担心被人发现。可随着人类城市的扩张，幻境的入口处时常有其他种族经过，变得不再安全。
幻境若是无法使用，便要面临人口迁移和另寻佳址的问题，为此，狐妖一族做出了一个财大气粗的决定：买下附近范围内所有的土地。
表面上佯装为普通人类居住的社区，实际住户是以狐妖一族为主的妖怪。
“请出示身份证明。”
白小小骚气的跑车被这所高档小区的“保安”拦下，坐在后排的思安摇下车窗，对上了“保安”的眼。
“原来是二小姐，请进。”
所谓身份证明，实际上是暗号，要求住户外泄灵力。哪怕再弱小的妖，它的灵力都可以被感知，因此这个方法是辨认妖与人最简单的方法。思安修为之高族内有名，“保安”一下就知道坐在车里的“高中生”是谁了，怎还敢再拦。
车停在地下室，思安与白小小走到地面，站在了一栋别墅前。
“好久没回幻境了。”
外面的世界天地广阔，在妖得以隐入人世后，大部分族人哪还愿意蜗居在幻境中，只当这是“故乡”，偶尔找寻时间回来看看罢了。而这幻境入口，就在这别墅中。
“真是罕见，人可真多。”
最近几日是人类的传统节日，每个景点都是摩肩接踵街。狐妖大多对人类的节日不感兴趣，也不愿意去凑人类的热闹，乘这几日放假，带孩子来幻境中游玩。
思安当然不是来看幻境内的街景的，她不像这些孩子，是在幻境外出生，对这地方可熟悉了。
她清楚每条街道的拐角处，快速地在人群中穿梭着，白小小在她身后气喘吁吁。
离目的地仅有一两里路时，倒是碰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思安，小小姐，是你们吗？”
思安驻足，耳朵颤动，寻找声音的来源。
目标并不难找，人群中一位有着六条尾巴的女子正在看向这边，显眼极了。她身旁还站着一位年龄相近的女子和一个大概三四岁小女孩。
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名女子喜上眉梢，带着其馀两人小跑过来，“真的是你们，我还以为看错了。”
“抱歉，你们是？”
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们许久未见了，你忘了也正常。我是苏长老的女儿苏秀妍，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思安还在脑中寻找这久远而又模糊的记忆，身旁的白小小却是一喜，“你是苏秀妍！好久未见了。”
白小小目光越过苏秀妍，看向她身后，“那这位一定就是涂山怀月小姐吧。”
“是的，”涂山怀月拉着身旁的女孩走向前，“这几百年我们都不在邺城，我都有些认不出你们了。”
“啊！是秀妍姐姐和怀月姐姐！”
“是呀，你总算想起来了。”
看着凑近自己的苏秀妍，思安似有什么心理阴影般后退，眼里透露着不安，“我记得我小时候你经常捉弄我！”
比如捉癞蛤蟆丶蚯蚓吓唬自己，抑或是把自己的耳朵变成猴子丶大象耳朵。总之，自己小时候可讨厌丶可害怕苏秀妍了。
“你还记得啊，抱歉抱歉，我已经不会再这样做了。”
看着面前成熟，甚至带着一丝知性的苏秀妍，思安实在难以将她与当年那个有些蛮狠不讲理还喜欢捉弄人的大小姐划等号，勉强相信了她的说法。
“要点什么菜吗？”
想着站在街边叙旧会影响别人，一行人走进了街边的菜馆。
“你们点就好……”
从刚才开始思安就好奇了，苏秀妍与涂山怀月不是向来不和吗？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自己小时候她们俩可是经常斗嘴丶大打出手呢。
“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还有联系啊。”
“是啊，看起来还是好朋友呢。”
闻言，苏秀妍嗑瓜子的嘴停下，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原先在给小女孩剥花生的涂山怀月手也是一顿，眼睛开始不断向苏秀妍瞟去。
“怎丶怎么了吗？”
思安回忆着刚刚自己说的那句话，应该没说错什么。
可二人听到询问，动作更局促了，嘴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妈妈，我还要吃花生。”
一直保持安静的小女孩张口打破沈默，却把在场四人都吓了一跳。
“好，等下妈妈再给你剥。”
涂山怀月不敢再看向思安这边，剥花生的动作也不敢停下。
思安和白小小只好将好奇的眼光转向苏秀妍，“怀月姐姐何时生的孩子？姐夫是哪位？我们可从来没听说过。”
“老爷夫人也没提过呢。”
涂山怀月毕竟是思安大伯的女儿，若是成亲这样大的事，作为亲戚的思安怎么会一点都不知情呢。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还不快快老实说来！”
思安笃信，自己说这句话时应该是带着玩弄味的，苏秀妍若当真不愿意说，自己也不会勉强。
可苏秀妍却神经兮兮地看了看周围，用只有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说，但丶但你们可不要大惊小怪，也不要外传。”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思安迅速答应，而一旁的白小小却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了然的笑。
苏秀妍对上涂山怀月的眼神，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这才认真地回答：“其实，其实我和怀月在一起了，这个孩子是我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