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她越来越怕死。
昨夜她回答鱼十三的问题时，的确是真真切切，可好多时候，她还是不肯甘心。
“他们在做什么？”鱼十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脚伸长出去，踹着大石头的头顶，“开天还在捣鼓他的法器？”
“嗯……”玄裳点头，“风羲在给扶岳疗伤，铩钺应该带着其他人赶去修复山根了。”
好像就她一人无事可做，也无处可去。
她忽然转过头去，音色微微沙哑，“你能不能再和我说说他的事情？”
一顿，又道，“我想听。”
“你当真想听？”鱼十三把嘴瘪了下去，可她挑着捡着同她说，实在是太艰难了些。她琢磨着怎么把这事儿给绕过去的时候，玄裳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鱼十三深吸了一口气，奶奶个熊，说就说吧。
她在脑子里细细捋了一遍上天庭之后的事情，以及在幽山和西海时听说的事情，直到捋清楚了，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几百万年后，就我们那个时候，分为了人妖魔鬼神五界，我在地上，他在天上。其实吧，我认识他也不算太久，不过我父君和他可熟可熟了，他时而会提着酒来幽山同我父君下棋喝酒，因为他生得还算是不错，幽山的女妖个个都顶喜欢他。其实不光是幽山，见过他的雌性，应该就每一个不喜欢他的。”
鱼十三正说着，又慌忙摆了摆手，“我可没有啊，我们是纯粹的酒肉朋友。他喜欢酿酒，藏了好多好多的好酒，正好我又好这一口，所以就不时去找他蹭点儿酒喝，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多人喜欢他的吗？”玄裳一双忽闪忽闪的眸子微微睁大，目不转睛盯着鱼十三，“风羲铩钺他们都不喜欢他的，因为他都不怎么说话，以往大战未起，我们一同喝酒谈天的时候，他也都一个人在屋子里面捣鼓他自己的法器。他同我说的话稍微多一些，但大多时候还是沉默寡言。”
鱼十三忐忑笑着，摸了摸头，这小姑娘是理会错了她这喜欢的意思了，可这误会，还是不解释清楚的好。
“就我认识他的时候吧，他和现在挺不一样的。喜欢笑，也不这样板着一张老气沉沉的脸，风羲扶岳铩钺和他四个帝君中，就数他最好说话了。不过他后来不叫这名字了，听说他是嫌弃这名字不大好听，便特意想法子换了一个名字。”
玄裳微微一愣，忽而后知后觉的想到什么，笑了起来，明媚清冽如春风。难怪每次她叫他的时候，他都会皱一皱眉头，只是他从来不说，她就一直不知道其中缘故。
笑得久了，眼泪从她的眼角溢了出来，晶莹剔透，玄裳伸手，握着了鱼十三，“昭君，其实他只是不爱说话，但他当真是一个极好的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从陨灭消失，所以这些时日，我都不敢和他多说一句话。”
她只怕多说一句话，他便多记着她一分，多难忘她一分。
她记得好久好久以前，大战未起之前，他曾经带她去旷野山原，带她去观海望月。浩瀚的世界之中，天大地大，只有他们二人，他握着她的手格外的温暖，像是夏日从地平线上映照而来的第一抹暖阳，触碰着她的肌肤，将她包裹其中。
他潇潇坐在她身畔，手中抚着她的琴，忽然抬头，问她要不要同他一直在一起。
当时正好有一阵清风拂来，穿透她的发丝，她记得很真切。
“为什么不说话？”鱼十三浑然不解的看向她，“你不是好喜欢他的吗？既然喜欢，不是应该抓住当下的每一天和他腻歪在一块儿吗？”
虽然她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可她喜欢吃的烤鱼要是过段时间就吃不到了，现在她铁定每天吃每顿吃，时时刻刻都吃。
玄裳摇了摇头，心口抽搐的疼着，撕扯着，眉心皱的紧紧的，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悲恸，，蹲下身去，捂着胸口痛哭起来。
“如果只有我，我不怕死的。可他还活着，一个人活着，漫漫几百万年，他该有多寂寞……”
几百万年，甚至更久远的孤独，她连想都不敢想。
鱼十三手足无措的杵在那里，伸手想去扶她，又觉得不合时宜的缩了回来。
“你要是不想让他孤独，你现在就应该多陪陪他啊……正好这段时间休战，明日我帮你约他出去散散心好不好？不……不光明日，还有以后休战的每一天，好不好？要是他不愿意出来，非要窝在那个破屋子里捣鼓他的法器，我就是用骗的，要不烧了他的屋子也把他逮出来陪你好不好？”她紧张兮兮的看着玄裳，很是无奈的原地踱步，她最见不得人哭了，尤其是生得好看的，和生得格外好看的。
玄裳摇了摇头，轻轻咬着唇，抬头望着她，“我不想打扰到他。”
“诶，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管他打不打扰的。”鱼十三长叹了一口气，实在是拿玄裳没办法，“反正就这样决定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你记得把自己弄得美美的。”
鱼十三生怕玄裳不同意，把话一撂下，往前一跑就走了，走到门口才转过身去，冲着玄裳摆了摆手，关上了门。
鱼十三起了个大早，刚醒来就钻进了一旁的林子里面，折腾半天出来的时候，玄裳就坐在一旁小屋里面发呆，径直拉着她坐到了铜镜前，“算了，还是不大放心你，我就帮人帮到底，帮你打扮打扮。”
虽然她还没亲自动手过，可在缙云殿待了这么久，没吃过猪肉，也算是见过猪跑了。再加上玄裳本来生得就美，随便鼓捣鼓捣，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半个时辰后，鱼十三大功告成，拉着玄裳在铜镜前转了几个圈。
“这样好吗？”玄裳看着镜中陌生的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放心吧，美着呢，绝对没问题！”鱼十三咧开嘴一笑，拍了拍手，钻了出去，“你先去吧，记得啊，就按我刚才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