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面身带诅咒无法靠近山顶，送秀葽到一条蜿蜒小路前便停下脚步嘱咐她进到山顶后不得睁开眼睛，如此鬼侍卫便不会感觉她的出现。
顺着这条山间小路而上，每走一步浑身的疼痛便更甚。当疼痛已经爬进脑子里时，秀葽终于抵达了犹通山的最高处。
她伏在地面上缓了好一会儿，慢慢探头看向立着“犹通山”石碑的山洞，那里果然贴着一张金黄色的符纸。而在山洞前，有六个身穿金甲乌云身体的鬼侍卫分立在两侧，他们都拿着一柄寒铁长矛，聚精会神地守着。
秀葽扶着一旁的树枝慢慢站起来，忍着不断叠加的疼痛，闭上眼凭着直觉向前走去。
眼前是黑暗，她感觉周围都是黑暗，但令秀葽心惊的是她能准确听到那些鬼侍卫的呼吸声音。那些声音沉重而冰冷，寒气逼人，感觉耳边都有冰块结成。
仿佛过了几千年的时间，秀葽终于摸到了冰凉的石壁，她的双腿也失去知觉，整个人摔在了地面上。
“是谁来了——”山洞中传来了一道空灵而寒冷的声音，引得秀葽打了个冷战。
秀葽不敢说话，直到爬到了石壁前，才放轻声音开口：“请问你是白露小姐吗？”
“我是——你又是谁——说来我已经没有故人还留在世界上了——”
仔细听，这声音除了透入骨头的寒冷之外，还很婉转动听。
秀葽手往旁边摸索，企图找到符纸的位置，她记得那符纸就在附近的位置，“白露小姐，我叫秀葽，是尤面让我过来救你的。”
秀葽说罢，山洞内的人沉默了很久。直到秀葽摸到那张符纸才又听到她的声音，“姑娘，你回去吧，我不愿意离开这里，也没有资格离开这里。我的罪孽需要我用无尽的时间来弥补，直到我的魂魄化为灰烬，世上再没有人知晓我的名字。”
“白露小姐，你没有错，更加不应该被困在犹通山上继续受苦。”
秀葽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冰凉，好似是一片雪花遇热融开了，紧接着漫天的大雪落了下来。秀葽背靠在石壁上，“白露小姐，下雪了。”
“是吗？我已经有五千年没有见到雪花了。”
“那便出来看一看吧。”
白露似乎是察觉到秀葽手上的动作，“姑娘，放弃吧。即便你将那符纸撕掉，我也不会出去的，我心已决。”
若是放在平常，秀葽自然不会理会白露的想法，任由她去。但他已经和尤面做了交易，若不能将白露放出犹通山，尤面也不会甘愿跟她回灵巅的。
秀葽狠心，将那张符纸撕下。一道白光将秀葽照的睁开了眼睛，她看到那留个鬼侍卫也化为了灰烬，被大雪掩埋在了地下。
此时，她才真正看清了犹通山山顶的风景。大雪茫茫，风中似有刀刃，入眼便是淬骨的寒冷，好像睫毛也有了冰凌。
山洞石块渐渐碎裂，白雪折射出的光照映进了洞穴之中，秀葽看到了一点白色裙角。
“白露姑娘，难道你不想再见到那位神君吗？也许他已经等了你五千年，只为再与你见一面。”
白露轻笑，“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尤面，即使他原谅了我，我都不能原谅自己。姑娘，你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愿意为尤面跑这么一趟？”
“实不相瞒，我是为了用犹通山的镇山石修复宝剑。”秀葽没有冒然进到山洞之中，而是靠着石壁，欣赏着漫天的白雪。
“那柄宝剑的名字叫‘休血’，是吗？”
秀葽吃惊，“白露小姐，你怎么会知道的？”
“那剑的主人，是斩东风？”
秀葽这下吃惊地有些嘴瓢了，她揉着自己酸痛的小腿，“白露小姐原来如此神通广大，坐在着不见天日的山洞中也能知晓世间百事，太厉害了。”
“我厉害什么——不过是恰巧认识剑的主人而已。”
山洞中似有脚步声传来，秀葽察觉到白露朝这边走了过来，但她也就走了三步有余，离秀葽的距离还稍远一些。
“你认识鬼王哥哥？”
“看来——你并不知道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那位神君其实是帝君的儿子，帝君心中难免存了些偏袒之意，虽将他剔除仙籍，但却贬到了一处灵气环绕的神山。那座神山高邻长生天，重新飞升位列仙班的可能性也非常高，与我们这些恶鬼自然不同。”
原来——斩东风与帝君是父子关系，那为何血洗灵巅那天两人会拔剑相向？但秀葽细想之后，再联系山洞中的白露，似乎就搞明白了一些事情。父子二人关系紧张，大抵是因为白露的原因。
秀葽抿唇，“那白露姐姐——不想再见到鬼王哥哥吗？”
“见到如何，不见又如何？”
“见到之后，心结自会解开。”
白露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轻笑，她似乎又像秀葽走近了几步，“我没有心结，有的只有对满城百姓的愧疚罢了。秀葽姑娘，你与斩东风是什么关系呢？”
“他是我哥哥，养育了我三百年，我拿他自己最亲的人。”
“三百年，对我来说不过须臾之间。那么——休血又为何破碎了？”
休血破碎的原因，是血洗灵巅后无法承受那巨大的灵力才破裂的。但若是将这个原因告诉白露，秀葽觉得白露更加不会离开犹通山了。
“若小姐想知道原因，不如亲自见了我哥哥问一问？”
秀葽说话间，白露已经走出了山洞，雪白的裙摆落在秀葽的视线当中。她缓缓抬头，目光顺着她的身姿往上挪，最终停在她脸上。
那是一张干枯到全是皱纹，没有一丝血色的人脸，骨骼的轮廓清晰可见，骇人心惊。
秀葽身体不自觉往后退了一下，动作尽收白露的眼底。
“小妹妹，我问你——斩东风看见我这张脸，还有话跟我说吗？一千年时光，可以带走一个女人最引以为傲的美貌。”
“不是的——”秀葽说到这儿，却不知该往下说什么。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你的容貌吗？”
这声音太过熟悉，正是斩东风的。秀葽循声望去，看见斩东风一身黑衣站在崖边，正冷眼望着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