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绿本想趁着晌午的时间来补眠，可还没走出花厅便被席春从后拽住了衣袖，只能看着蕴和从自己身侧越过。自他走入上书房便没有看过她一眼，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谁也没有看，可谓是专心致志地听蓝师傅讲课。
还真是个表面正经，心里叛逆的二殿下。
“莘绿妹妹，平常都是母后陪我一同用膳，今日恍然变成一个人对着一桌子菜盘子，我觉得太孤单了些。正好染香阁与题妍坞邻近，咱们凑到一起用膳吧。”席春眉眼弯弯，语气旖旎，撒娇的样子像个粉团子一般软萌。
星纬正意兴阑珊地把玩着手中的话本，经过二人身旁时正好听到席春的邀约，便不请自来凑近了些，“五妹妹，说起来本殿下已经许久没有吃到你小厨房做的山楂糕了。择日不如撞日——介意我加入你们吗？”
“三皇兄吃惯了山珍海味，我那山楂糕就是些俗物，如今恐怕入不了三皇兄的眼了。”席春并不打算同意星纬的邀约，话中便毫不留情面地夹枪带棒着。
星纬仿佛没有听懂她的话一般，笑着将话本塞到莘绿的手中，“莘绿妹妹，收了我的话本，便同意我与你们一同用膳，如何？”
从席春开口邀约，莘绿便没有说一句话，如今这三殿下倒是想起来问她的意见了。莘绿翻了两页话本，瞥见其中不过是些井巷男女之事，没什么稀奇的。
“莘绿昨夜睡得有些辛苦，恐怕是没有精力陪二位一同用膳了，告辞。”
“莘绿妹妹，你这——”星纬举了举莘绿重新塞回自己书中的话本，莫名其妙地看向席春，“她脾气何时如此倔拧了？”
席春翻了个白眼，“是啊，席春同三皇兄一样疑惑不已。细细想来，应是三皇兄执意与我们一同用餐才惹恼了她吧？”
“五妹妹说得是，都怪我，都怪我——”星纬耸了耸肩，唤来候在一旁的贴身太监，笑盈盈地走出了上书房。
婉儿走在莘绿的身后，看不明白方才她的话，有些担忧地问：“公主——您这么做不是落人把柄吗？万一那席春公主就此怀了恨意，您以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莘绿莞尔，另一只手抬起抚了抚婉儿的细嫩的手背，“若是事事都要随着她来，那我就真成了一位好相与的戎国长公主。无妨，昨夜已经应允了席春公主七巧节去流花灯，她不会在意的。”
“婉儿一辈子也赶不上公主的心思缜密，玲珑剔透。”
心思缜密，玲珑剔透，不知为何，莘绿听着婉儿话中的这两个词语只觉得心头堵着一块顽石。戎国天之骄女众多，自然少不了争宠，她从未见过如席春公主这般天真可爱的女子。
莘绿没法否认自己心中的羡慕与嫉妒，她永远也奢求不到临仙皇帝与席春之间的父女之情。
“戎国那边来书信了吗？”莘绿问。
“还没，”婉儿见莘绿长吸了一口气，怕她叹吁又赶紧说话，“寒夫人比任何人都挂念公主，一定会写信来的。奴婢算算日子，想着就这几天的事儿了，明日奴婢再去山庄负责通讯的侍卫那边问问。”
“婉儿，临仙国与戎国，究竟哪个是人世，哪个是地狱？”
莘绿语气轻飘飘，似在问身后的婉儿，又似在问自己，答案却自在心中。
昨夜莘绿让婉儿在题妍坞伺候的奴才里挑选了几个衷心伶俐的奴才留用，剩下的尽数送去了染香阁。正是因为如此，这午膳用的才算是称心如意。
莘绿是个喜静的人，讨厌旁人多嘴多舌，听见了还要费心思去收拾。她又是个讨厌麻烦的人，索性从源头制止，只留下了些真正干活的人。
午休后莘绿亲自往负责通讯的宫殿跑了一趟，那边的回话也是请她回智渊山庄等着。莘绿没多话，不留痕迹在侍卫的桌案上留了一锭金锭，刚张嘴却被那小侍卫抢了话。
“公主放心，若是戎国有信件送您，奴才会立即送去——”
“题妍坞。”婉儿提醒他。
“是，奴才立即送去题妍坞，给公主的思乡情切送一味良药。”
婉儿轻哼一声，“原来你这么伶牙俐齿呢。”
莘绿莞尔，转身走出了通讯处。
如今盛夏已经过去，午后的阳光没有太过毒辣，莘绿厌恶轿辇的颠簸，便与婉儿一同徒步回智渊山庄。没想到竟然在储花苑偶遇了王后，自然免不了要一番寒暄。但更让莘绿头疼的是，王后身后站着的正是昨夜刚结下梁子的太子殿下景澄。
“公主，要不咱们装作没看见吧，从那边走。”婉儿低声提议。
莘绿没有调转方向，而是向王后所在的凉亭走了过去。
王后正听景澄背书，看到莘绿的身影只觉眼前一亮，抬手止住了景澄的声音。
“莘绿参见王后娘娘。”
王后看着欠身问安浅蓝色衣裙装饰简单的莘绿，饶是临仙后宫百花争艳，也不及面前这桃李年华的小姑娘。储花苑中亭亭玉立，百花失颜，众人的眼中只剩下莘绿明媚的身姿。
“莘绿公主这是打哪里来啊？上书房听了一早上的课，怎么没在题妍坞中好好歇息？”王后抬了抬手，为莘绿赐座。
莘绿坐下，抬颌回话，“多谢王后关心，莘绿复习完功课后觉得有些无聊，便带着婢女徒步欣赏宫苑美景。没想到，竟然在储花苑中与娘娘偶遇。”
“原来，莘绿公主也是个爱赏花的文雅之人。”王后低颌看了看身旁的景澄，见他目光直视前方，仿佛没有看到莘绿一般。“景澄，你方才不是说发明了一个新奇的游戏吗？说来听听，看看莘绿公主是否感兴趣。”
“母后，景澄向来不喜文雅之事，自然莘绿公主也不会欣赏我的娱乐。”
他这番话，便是不愿意与莘绿过多交流的意思。莘绿心里明白，站在她身后的婉儿也十分明白，但主仆二人却微笑着不说话。
王后只觉自己有些挂不住面子，抚着手中的丝帕，“你且说来。”
推拒一次不成，景澄便也不再婉拒，大大方方讲了出来，只等着她们目瞪口呆。“寻常射猎不过是猎些动物，遇上个麋鹿都算稀奇，儿臣觉得委实无聊了些。有日儿臣与蕴和下棋时突发奇想，若是将猎物换做那些犯了事的奴隶，应该会有趣的多。儿臣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在城郊围了个五百里的猎场，皇城中的公子哥们玩过后都觉得不错。”
“猎奴？”莘绿不免皱眉，没想到临仙太子竟然如此暴戾残忍，分毫不将人命放在心上。
景澄勾了勾嘴角，“怎么——莘绿公主心疼那些罪奴了？”
莘绿身处异国，人微言轻，若是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那便是大大地得罪王后娘娘。她莞尔一笑，换了话题的方向，“王后娘娘觉得这游戏怎么样？”
“本宫身陷后宫事务，平常还要陪伴陛下，哪里有时间去品鉴这些游戏啊——那些奴隶本就是犯了掉脑袋的错误，陛下怜悯他们平日里的伺候才放到罪奴所去干杂役。若是能博世家公子一乐，也算是死得有价值。”
王后唇角含着笑意，对那些罪奴们也是满不在意，好似作为世家公子们娱乐的工具是种荣誉一般。
莘绿看着面前的母子俩，越发觉得他们的眉眼神情十分相似，果真是亲生的。
“莘绿公主，上书房功课辛苦，你勤学之余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本宫觉得景澄的游戏挺有意思的，下次一起去看看吧，顺便看看临仙城郊的风景。”
“是。”莘绿起身谢过，既然王后娘娘开了金口，她如何能拒绝这般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