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送到我那里吧,”乐译将浑身湿透的蕴和背到了自己的身上,“我那里有御医住守,也方便诊治。”
乐译体弱多病,刚踏入殿门莘绿便闻到了浓郁的药味,放眼望去果真在院中找到了晾晒的药材。久病成医,怪不得方才乐译能准确为蕴和号清楚脉象。
御医半夜被惊醒,还以为是乐译又出了什么问题,提着药箱冲进房间中才看清床榻上的人竟然是二殿下蕴和。
“这二殿下怎么会无故落水呢?”御医疑惑地问乐译。
乐译与莘绿对视了一眼,“您还是先看看二皇兄的病况吧,别耽误了医治。”
有御医在,莘绿就算着急也帮不上什么有用的忙,便退出了乐译的寝殿。婉儿哪能想到莘绿会奋身跳下莲花池去救人,看着公主浑身湿透的模样更加心疼了,忙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罩在她的肩上。
“公主,您真是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若是生了病,让寒夫人知道了该多心疼。”
“少拿我母亲来压我,”莘绿推开了婉儿盖外衣的动作,站在檐下任由夜风将自己的湿发吹干,“二殿下性命垂危,你又不通水性,等人来救恐怕他已经命丧莲花池了。若今日他遇见的人不是我,恐怕更是凶多吉少。”
婉儿抿了抿唇,“说来也奇怪,这二殿下好端端在自己殿中养病,怎么会跑到了莲花池中?奴婢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公主您还是别掺和了,明哲保身最要紧。”
“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为人处世,那这世间还有正义吗?当别人受到凌辱时袖手旁观高高挂起,总有一日你流落苦难时,别人也会冷漠待你。”
婉儿抬手挡住莘绿额前的风,“奴婢比不上您的聪明才智,也没有匡扶正义的理想,最大的愿望就是您能平安喜乐。”
这时乐译从寝殿中退了出来,见莘绿还等在门外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二殿下醒过来了吗?”
乐译摇头,“二皇兄的病情有些严重,御医已经为他施了银针,只等他清醒过来了。另外——我已经命人去通知了父皇和母后,你也不必担心了,是非黑白自有人安排。”
莘绿不禁蹙了眉,为何皇帝与王后知晓后,她就可以不必担心?乐译这话的意思是认为莘绿不信任自己,才故意迟迟不去。
莘绿莞尔,“当然,有陛下和王后娘娘做主,二殿下落水的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但有件东西我还是想请您看一看——当时我救下二殿下时,他脚下还绑着一只沉重的水坛,似乎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将二殿下溺死在荷花池中。”
临仙国共有四位皇子,太子殿下聪颖有余,残暴过度;三殿下自由散漫,流连俗世;四殿下身弱多病,先天没有机会继承大统。最后一位锋芒不输太子殿下的二殿下蕴和,博览群书,文武兼通,样貌又是一等一的好,难免会有人嫉妒他的风貌。
戎国举国盼着皇宫中的姹紫嫣红能生养出一位继承大统的皇子,但临仙国的朝堂上却为了争夺皇位而勾心斗角。即便那太子殿下明晃晃地立在众人的眼中,依然有很大一部分的人要将蕴和推上东宫之位。
莘绿曾研究过临仙的皇室秘闻,知晓蕴和并非王后所出,生母乃是一位洒扫婢女。那婢女生得乖巧可人,但生性懦弱,诞下蕴和后害怕遭人暗害便用一根白绫了结生命。
世人都传临仙皇帝与王后伉俪情深,为帝多年并未纳过任何嫔妃,引得其他两国的女子羡慕不已,都期盼能觅得这样一位如意郎君。
可莘绿看来,若是他们真的情深似海,那蕴和又是如何出生的?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恐怕只有那两位自己清楚了。
“那只水坛现在何处?”
“我已命人送回了题妍坞,若是陛下要追寻真相,我再亲自呈送过来。”
乐译忽而笑了,他负手立在莘绿的身旁,月光之下就像一个毫无瑕疵的美玉。他顿了半晌才开口,“莘绿公主为何对我有这般成见?”
“这不是成见。你们同是临仙皇子,虽情同手足,但有些事情还是不方便。若是您要凭一力护住二殿下,势必会成为幕后黑手的眼中钉,只怕会引火烧身。莘绿所为,对乐译殿下有益无害。”
这下,乐译笑得更加厉害了。
“不知二皇兄何处惹了你喜欢,竟然能得你这般对他好。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就替二皇兄先谢过公主恩情了。”
莘绿侧眸看了看乐译,见他拱手作揖,随而点了点头领着婉儿离开了乐译的宫殿。
莘绿这边前脚刚到题妍坞,后脚便有宫人来请她去御前回话。
“公主,奴婢看您是过度担心了,乐译殿下确实是一位心善之人。”面前有宫人在,婉儿便凑到了莘绿耳边低语,很欢喜乐译殿下做出如此正直行为。
“烦请公公到侧殿等候,我换身干爽的衣服就同你一道过去。”
两人走回内室,婉儿从柜橱中取了一套翠色罗裙,回身却看莘绿坐在一旁精心喝着手中的茶。婉儿不明白她的意思,“公主,您还等什么呢?”
“我在想——蕴和此时是否清醒了。”
“应该是清醒过来了吧,否则也不会来请您过去。”
莘绿轻轻摇了摇头,“方才我心中一直认定皇帝陛下会主持公道,但却忽视了另外一种可能。若是这位幕后黑手与二殿下的身份相同,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又该如何决断?若陛下主持了公道,传扬出去便是皇家丑闻,岂不是要贻笑四方。”
“那——咱们还去吗?”婉儿顺着她的话往下细想,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这样一来,她们所做的都是徒劳无功。
莘绿将手中的茶浇到了自己的身上,茶渍与池水混作一团,加上凌乱的发型,看起来确实狼狈可怜极了。
“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既然不能惩治凶手,那我们就要让二殿下这次落水的利益最大化。”
等在偏殿的公公没想到一盏茶的功夫,莘绿还如方才一般裙妆邋遢,赔笑劝道:“公主,咱们是去面见圣上,您还是换件衣裙吧?”
“不必了,事急从权,一切都是为了二殿下的安危,”莘绿掂了掂怀中捧着的水坛,“咱们赶紧走吧,别误了好时辰。”
太监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了莘绿的话,往前带路去了。
从题妍坞到福清殿,又冷清到热闹,整个皇宫里人人自危,就等着天明哪个贵人落水。福清殿所有的奴才都被叫醒干活,莘绿看着宫人忙来忙去,想着这应该是今夜最热闹的地方了。
“莘绿公主到!”
莘绿踏着这声通传走进乐译的寝室内,帘子掀开的一瞬间,她便看清了寝室内的人。临仙皇帝与王后分坐在两旁,面容皆有些疲惫。乐译立在床榻前,而原本昏迷着的蕴和已经转醒了,唇色苍白,气色很虚弱。
她莞尔跪到皇帝陛下脚下,“莘绿拜见陛下,王后。”
“赐座,”临仙皇帝脸色愠怒,但还算压制着些脾气,待莘绿坐下后才开口,“莘绿,是你将蕴和从荷花池中救起来的?”
“回陛下的话,今夜莘绿夜不能寐便在智渊山庄中游走赏月,步入花厅时听到些微水声。走近一看,发现竟然有一人浮于水面。莘绿长在富有河流的戎国,自知水性还算不错,便纵身下池救人。没想到——这落水之人竟然是蕴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