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的人，在达到了某种朝思暮想的成就之后便会开始思考人生。渡劫飞升成仙的神仙也是人，也有还未斩断的七情六欲，虽然没那么多，倒也足够阮煜沉下心来好好思索一番。
他想，在没有飞升成仙之前，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便是打扫庭院。不累，就是会耽误自己练功的时间，因而很让他烦躁。
飞升成仙之后，阮煜觉得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便是品读极罗大帝撰写的经书，如坐针毡。
他清楚自己天生愚笨，天赋不高，没那么多玲珑心思，称得上高人一等的大约便是愿意吃苦。相反同胞出生的兄长阮丘却天赋异禀，从小便是父母长辈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很多东西都是一学即通。不像自己，总是需要苦苦研究几个日夜才浅知些表面。
想到这儿，阮煜便更加觉得手中的经书晦涩难懂，索性放到了一旁。碧无正躺在摇椅上小憩，绛唇紧闭，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兄长这时，在做什么呢？阮煜很讨厌这个无法超越的对手，但很想念自己的手足兄弟。
若是阮丘的话，应当一目十行，当下便清楚经书里蕴藏的道理。
“上仙，我想去请教我哥哥，可以吗？”阮煜小声地说，如蚊子扑扇翅膀一样。
碧无并未真的睡着，在指尖变换出了一只尾部掉着星点荧光的蜻蜓，“它会带你到灵巅去。”
她垂臂，那蜻蜓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轻轻落在阮煜的肩头，慢慢挥舞着翅膀，不疾不徐。
阮煜拱手，“多谢上仙。”
“以后这种事不用刻意问我，若是真怕我找你，提前写个纸条就行。”碧无说罢，摆了摆手，示意阮煜赶紧离开，别打扰了自己休憩。
阮煜走后，碧无才猛地睁开了眼睛，察觉出不对劲来。这帝君撰写的经书她也是随手翻看过两页的，虽然有些无聊，但也称不上晦涩难懂吧？怎么这阮煜如坐针毡一般，急得还要去请教自己那位天才哥哥？
另一旁，阮煜由那只极具灵性的蜻蜓指引着，从一条蜿蜒的山路拨荆上了灵巅。他顺着一段修葺好的石台阶往上走，没一会儿视线里便出现了阮丘立在终点的身影。
阮丘一脸防备，待看清来人是自己的幼弟时面色才缓和了几分，可马上又转为了惆怅，“阮煜，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闯祸的命？”阮煜语气中颇有些埋怨。
阮丘被他这么问，才噎了一下，“虽然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但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阮煜撇了撇嘴，将自己在扶生馆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告诉了他。
阮丘听罢沉默了一下，“这碧无仙子倒不像传闻中那样冷若冰霜。”
“传闻中？哥，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阮煜好奇心作祟，追问道。
妄议上仙可是重罪，阮丘早已将天界的条令烂熟于心，但抵不过幼弟的软磨硬泡，加上则天将军赴天述职，这才将自己的听闻说给了阮煜听。
“一千年前，碧无仙子渡劫归来损了一双眼睛，虽然没成瞎子，但看东西却不太清明了。帝君很看重这位仙子，擅自替她与龙族五殿下结了姻亲。碧无仙子怒不可遏，彻底与帝君翻了脸，下界找了岚城的一处清净地方住着。她坚决抵制，可那龙族五殿下龙烨霖却对她一见钟情，前前后后送了好多礼品到扶生馆去。”
“这个我知道，华清武神也来过呢。”阮煜想到了那天不苟言笑的华清武神，似乎碧无仙子对他也没什么想法。
阮丘接着说，“华清武神与龙烨霖可是挚友，为了她险些反目成仇呢。这礼物送到了她眼前，碧无仙子却毫不客气连人带东西都扔了出去，甚至对龙烨霖大打出手，闹得天界与龙族都挺尴尬的。”
阮煜吐了吐舌头，他是清楚碧无做事是如何随心所欲的。她心里不痛快，自然也不会给龙烨霖好脸色。
“热脸贴了冷屁股，龙族怎么不就势解除婚约呢？”
阮煜问的好，阮丘勾着嘴角笑了起来，有些嘲讽，“龙王龙母当然丢不起这个人，可谁让这龙烨霖打算一头撞死在碧无仙子这座南墙上呢？”
阮煜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将问缘坞前的地方扫了一圈，“没想到则天将军的府邸也这样简陋，哥你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我家将军没那么多繁复心思，就喜欢简单，为人也很通透，不与乱七八糟的神仙精怪乱来往。这问缘坞除了我与将军外，还住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八尾猫，叫童郸，性格乖张，经常得意忘形被将军揍。”阮丘提到童郸时不经意笑了起来，“那小猫正酒足饭饱午睡呢，不睡到傍晚起不来。”
阮煜听到哥哥这么说，便明白他在这里过得很好，心里也就放了心。兄长虽然天资聪颖，却是个善良忠贞的人，也不大愿意与人结仇，阮煜其实很害怕他被人为难。
两兄弟话说了一大半，阮丘才想起来给弟弟倒杯茶，目光无意间落在他握在手中的书卷上，有些微微惊讶，“你何时喜欢看书了？”
“你不问，我差点就忘了。”阮煜将经书递到阮丘的面前，“碧无仙子嫌我无聊无事做，将极罗大帝撰写的经书翻找出来给了我，要我好好阅读，还要写下自己的感悟。哥，你也清楚我是个什么料子，哪能看懂啊。”
阮丘看到封面上的名字便心中有数，放到了桌子上，“显然，碧无仙子也清楚你是个什么料子，这是想让你多些长进，为了你好。”
“我当然知道碧无仙子的一片苦心，可我看了整整三天了，除了能背下来之外，其中的寓意是丝毫不通。走投无路，只能请了假来找你想办法。”
阮丘顿住，疑惑，“碧无仙子知道我？”
“嗯，我跟她说你在则天将军这边服侍。”
阮丘蹙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来也有意思，则天将军与碧无仙子也算是邻居，两人却丝毫没有交往的意思。可能将军贵人事多，经常往返天界，没时间去照料那位上仙吧。”
“我家仙子不大喜欢被人照料，她乐得做个逍遥散仙呢。若是则天将军与她商议什么政事，恐怕只会引来她的哈欠。”
说实话，比起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的则天将军，阮煜更喜欢跟在碧无仙子身边。她逍遥，不乐意沾手尘世俗世，唯一能让她提起兴趣来的大概只有茶馆里新出的话本。
而任丘心怀抱负，势要在九重天上做出一番事业，正适合跟在则天将军这样有能力的神官身边，多看多学收益甚多。
如此看来，连理仙子看人的眼光也相当准，安排地十分合适。
阮氏两兄弟暂时将八卦搁置下来，阮丘细细将经书中晦涩难懂的部分说给了阮煜听，有的地方还讲了两三遍。
讲论起经书来时间就过得快一些，童郸伸着懒腰出来找果子吃，恰好看到坐在石桌旁的兄弟俩。他目光顿住，在两人的面上来回扫了好一番，悠悠开口，“原来你还有个兄弟。”
“阮煜见过童郸上仙。”
阮煜起身拱手，姿态十分恭敬，温顺极了。
童郸斜了斜嘴角，“别，我就是一猫妖，承受不起你一声上仙。你在哪位仙家座下服侍啊？”
“岚城扶生馆，碧无仙子座下。”阮煜乖巧回答。
“那个贼爱吃零食的逍遥女仙？”
阮煜冷汗，“是。”
阮丘悄悄凑到弟弟耳边补话，“前两天碧无仙子将岚城中的鱼干买走了一大半，童郸口粮缩减了许多，也不好意思上门去要，心里难受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