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和面对着空荡荡、毫无人烟的厢房，将细微处都检查了一遍，他并没有找到碧无留下的任何行李。可转念一想，碧无跟着自己来犹通山时浑身爽利地好似是来此处一日游，哪里有什么行李可言。
碧无并不是一个无去处无来处的人，蕴和简单一想便下定结论——碧无被人带走了。
“砰！”
“啊——”
客栈的店小二被一脚踹在了柜橱上，揉着胸口哀嚎不已，“我说客官，咱们有话好好说，您何必跟我动手啊？我一身贱骨头哪儿跟您一样舞刀......”
他话还未说完，颈间便架上了一把利剑，剑光映在他的下巴上，寒栗颤心。
“说，二楼东厢房里的那个姑娘去哪儿了？”蕴和逼问道，剑刃距离那店小二的脖颈只差几分毫的距离。
那店小二登时被吓得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来，顺着脸颊直流到了衣襟上，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啊，我这是实在听不懂您在说谁啊，这二楼东厢房是没有客人的，您......”
“胡说，昨天我与她一同到你家店来投宿，住的就是那间房，你却说没有客人？”
店小二忽而想了到了什么，调整了一下自己渐渐靠近剑刃的坐姿，“我想起来了，昨日东家的小舅子来帮忙，兴许是他招待地你们。客官，您别着急，咱们乾安城这么小的地方，不可能转眼就丢了人。”
“东家的小舅子？他现在在哪里？”
“这我哪儿知道啊......人家是东家，我是打杂的，哪能管人家的去留啊？”店小二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沉沉叹了一口气，“不过那人是个泼皮，整日留恋烟花之地，说不准他拐了您朋友送到那种地方了呢。唉，我这话又多说了，您别当真。兴许，那位姑娘自己出去玩了也说不准。”
烟花之地？
蕴和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可又想，碧无虽是个逍遥散仙，但却是武神出身。即便是如今法力尽失，一身武艺也不能让人随意绑到那种地方去。
可要是歹人使了不寻常的手段，碧无能不能招架住也未可知。
蕴和一把将店小二的衣领子揪住，“带我去找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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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凉，极妍阁外如往常一般挂满了各色各式的灯笼，喧闹着夜色。
丝竹声时缓时急，歌声也如夜莺一般婉转，此起彼伏的笑声响彻在极妍阁的上空之中，婀娜潇洒就是仙家也要艳羡几分。
棋莲从旋梯上慢慢步下，裙摆扫过台阶，红绡起起伏伏勾着宾堂里男客人们的心，热闹的气氛因为花魁娘子的出现而渐渐静谧下来，漫长的目光都黏在棋莲的身上。
“棋莲姑娘，今日身体好些了吗？这红参是我精心挑选的，你好好收下。”
棋莲刚落定脚，人群中便有人捧着精致的漆木盒上来献殷勤，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
可惜，棋莲从小到大见过的好东西太多，眼光刁得很，只懒懒瞧了一眼便抬腕推开了他递来的酒杯，“奴家今日身子好多了，秦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补补元气。”
她声音似呢哝，在座的人却都是提着耳朵听她说话，听罢便哄堂大笑起来，有位男客冲那秦公子道：“秦公子，棋莲姑娘这是体谅你身体呢。听说昨日你叫了梅兰竹菊四位姑娘，英明神武的，可真不怕伤了自己的元气。”
“去去去，”秦公子眯眼甩了甩袖子，又跟上棋莲的步子，“这红参确实没有去年的好，不过我瞧着今年的燕窝不错，明儿我就给你送来。”
棋莲这次没有搭话，只是将自己的团扇放到了秦公子的手上，目光随意瞥到了安静坐在一旁喝酒的斩东风，动作忽而一滞。她随即莞尔一笑，将步子转上了偌大的舞台，原本舞到一半的舞姬们得了房妈妈的手势赶紧退了下去，将舞台留给花魁娘子。
棋莲背对宾客，纤长手指慢慢解开自己的衣襟，红绸褪到她的脚边，露出她光洁细腻的后背。那白嫩的肩头上恰好文着一朵殷红色的莲花，含苞待放，恰似此时刚好的棋莲。
丝竹声随着棋莲弯下的腰身而响起来，似雾里探花，似水中抚月，她缓缓转过了身子，目光直直与斩东风的目光对视住，朱唇轻挑。
乐声骤然激烈，棋莲也如急坠的雨滴落在台面上，姿若弯柳，在座的人俱都狠狠吸了一口气。
“这棋莲姑娘是真的美啊，我看，那远在天边上的天仙也没有棋莲摄人心魄。”
“嗨，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棋莲比那妖精还勾人呢。”
房妈妈在旁边听着宾客们夸赞棋莲的话，美滋滋着突然想起了一个有意思的节目，她吩咐小厮附耳过来，低声道：“让妈妈们给碧无换身衣服，绑了上来就行。”
“这......怎么能行呢？”小厮也清楚，若是碧无不乐意从事这行当的话，恐怕场面会难看地很。
“我何时需要你来教我怎么训姑娘了？听我的，今儿就是咱们极妍阁飞黄腾达的好日子。”房妈妈吩咐完，偷偷瞥了一眼斩东风，见他虽喝着酒，目光却紧紧贴在棋莲的身上。
一曲舞毕，极妍阁内掌声雷动，银票似飞雪般在半空中飘扬。
棋莲对众人的吹捧早已习以为常，只弯腰捡了自己的外袍，半裹着肩头步下了舞台，径直走到了斩东风的桌前。
她也不掉身价凑过去陪酒，只施施然站在他的桌前看着斩东风，歪着头不说话。
斩东风等了一会儿，妥协着鼓了几次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棋莲姑娘的舞技又精进了不少，让人挪不开目光。”
“嗯，除了这些呢？”棋莲轻轻点头。
“除了这些......”斩东风转头看了一眼薛诏，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粉金琉璃发簪，手指捻转着走到棋莲的面前，轻轻为她簪上，低声道，“又漂亮了。”
棋莲耳廓微微粉红，娇羞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摸发上的簪子，“能得到斩公子的一支簪子可真是不容易，非要我费尽起舞才能。”
“你棋莲姑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么个小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斩东风的手轻车熟路挽上她的腰，盈盈一握，揽着她往自己桌上带。
可斩东风和棋莲两人还没好好落座，房妈妈便领着一个蒙着黑色绸布的大物件上了舞台，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今儿各位来我们极妍阁可来的对了，有位貌似天仙纯洁如月的姑娘刚投身到我名下，我房妈妈不好藏着掖着，就想着大家一起来看看。若是哪位公子看上了，只管叫价即可，价高者得。”房妈妈说着说着便扬起了自己的下巴，见众人都有了兴趣，便将身后的绸布拉了下来。
绸布落下，被蒙着的东西也露了出来，只见那是一只硕大的兽笼，笼中困着一位白衣佳人。
“哇——”众人都没忍住赞叹出口。
棋莲蹙眉，看向房妈妈，不懂她为何要现在将碧无带到客人们前来。怕不是想钱想疯了？
斩东风本来觉得没什么可稀奇的，正拿酒壶呢，目光却没预料落到了笼中，面色顿时大变。
“这位姑娘名叫碧无，可怜早盲，还请各位公子们多疼爱疼爱。”房妈妈甩了甩手绢，立即有人叫价五百银两，叫价声此起彼伏，极妍阁内又是热闹起来。
碧无慢慢从笼中站了起来，摩挲着笼子的栏杆，慢慢绕着走了一圈。今早棋莲还说要让自己好好想想是否顺从，没想到房妈妈夜里就要把自己给卖了，真是丝毫不叫人有喘息之机。
她就像摆在货架上的物品般，任人挑选。
斩东风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秀葽。她白了，也瘦了，嘴角总噙着的笑意却不见了。她站在牢笼里，不争不吵，不哭不闹，仿佛周围那些叫价的声音与她无关一般。
方才那老鸨说她早盲？为什么，她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了？
“斩公子？您在想什么呢？”棋莲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