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封偏了目光，与她身后的谚玉对视，又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目光。
毓彤看他扫了一眼到自己身上，本以为能听他说些什么，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然而她却没想到毓封坐正了身子，低头看书了。
毓彤一时顿住，感觉自己被忽视了，这比毓封冷言冷语还让她难受。
谚玉似是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默默放了块梨膏糖到她的手边，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去理解先生所讲的内容。
“谢谢。”毓彤压低了声音，将那块梨膏糖收起来。若是被灵昭真人发现的话，肯定要被没收了去。
下了课，毓封如往常一般检查毓彤书上所做的笔记，也如往常一般空空如也。最后，也只能恨铁不成钢地重新将书扔回到毓彤的书桌上。
“啪！”
毓彤被他的动静给吓到，怒目瞪回去，“毓封，你太过分了吧？我又哪里招惹你了？”
还未离开书房的谚玉看到他们兄妹争执，想走上去制止，却被毓封一道目光逼得转身赶紧离去。
毓封垂眸，直到书房中只剩下兄妹二人才缓和了脸色，不再散发致命的气场，“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时间听你废话。”
“我找到母亲的藏身之处了。”
毓彤脸色大变，差点没起身捂住毓封的嘴，左右看了看，“你如何知道的？”
“我这人向来无所不用其极。”
“这倒没错......如果帝君知道的话，肯定会很高兴的。”
毓彤此刻觉得自家哥哥甚是有自知之明。
毓封白了她一眼，“恐怕我们不能将此事告知帝君了，这也是我选在这里跟你说的原因，灵犀苑的耳目太多。”
“你什么意思？”
“你何时才能有点脑子？”毓封感觉自己没办法再跟她交流下去了。
毓彤顿住，坐下细想了一番才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帝君一手策划的？我觉得不太可能，这可是他的亲生女儿，没理由这么做。”
毓封轻轻摇了摇头，“你还记得我们幼时读过一本史书吗？少君斩东风与帝君奋力一战后堕神，成为鬼王后卷土重来，又因孕育出一双毁天灭地的孽童被封印在犹通山的烬楼之中。”
“可是这与母亲有何关系？”
“母亲就在烬楼中。”
毓彤愣住，暗暗感觉有某种沉默许久的线索在慢慢显现出来，“少君与母亲兄妹情深，暂且能解释母亲的失踪，那父亲呢？他也在烬楼中吗？”
“我不知道。”
这是一团在头上盘旋集结许久的迷云，整个天界都对斩东风的故事避而不谈，甚至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众神之间的忌讳。
毓封知道，他们这是在掩耳盗铃。
有些事情，不是视若无睹一叶障目就可以蒙混过去的，那明明就是事实。
犹通山，烬楼，封印外树林隐翳灯含雾，若有似无的仙雾在地面上匍匐着。
一位身着玄色纱织长裙、青丝倾洒的女子细心擦拭着一盏赤红色的灯笼，嘴里哼着婉转小调，眼眸流转之处却毫无生色。
“又到黑夜了。”她低声说，声音不大，但十分确定烬楼中的人能听得十分真切。
过了很久，烬楼内才传出了一道枯槁的声音，“滚。”
“哥，这字你整日在我耳边说，都五百年了。要是你真能将我赶走，我何须留到今日？”实话说，碧无自己都有点厌烦他整日这么骂自己了。
“毓彤毓封幼时便失去双亲，你如何能狠心在我这里浪费时间？碧无，我知道你心怀愧疚，无法面对蕴和的坟墓......”
“别说了，”碧无打断他的话，锐利的目光转向自己的身后，果然看到悬崖边上出现了两个少年。
金童玉女，眉眼出落地如出一辙，还有那周身萦绕的仙气，碧无几乎一瞬间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只是，她没有办法叫出他们的名字，难以启齿。
毓彤看着与他们面面相觑的女人，这张面孔她日思夜想了五百年的时间，数不清的夜晚都是念着她的名字从梦中泪醒。
“娘亲。”
毓封一把拦住毓彤想要走过去的动作，戒备地望着碧无，耐性十足等她开口。
碧无将那盏灯笼放到结界外，合衣起身，一步步走到他们的面前。
斩东风似乎也察觉出来结界外有生人闯入，问，“发生什么了？碧无。”
“毓彤、毓封来了。”
烬楼内没了声音。
毓彤目光直直盯着碧无，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为了躲避天界的追寻，我特意在树林中设下一道结界。”
毓封余光瞥了瞥那道被自己毁掉的结界，“犹通山常年被煞气环绕，所生长的草木俱是毒物，但烬楼外却长了一片繁茂的杨树。旁人不知，我却非常熟悉你的灵力本源，稍微细想便知道你在这里。”
听他这么没好气的解释，碧无竟非常欣慰毓封长成了这样睿智的孩子，不禁莞尔，“看来童郸有将你们抚养的很好，我甚欣慰。”
“娘亲，下月便是我们的成人礼，你跟我们回去吧。”毓彤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淅淅沥沥哭了起来。
毓封递过去自己的手帕。
碧无从毓封手中接过手帕，细心地为毓彤擦拭眼泪，“五百年沧海桑田，我没有一日不念着想着你们兄妹，可是我没有颜面面对你们。”
“娘亲。”
“蕴和为我而死，而我选择放逐自己。”
毓封震惊地睁大了眼眸，无法相信碧无方才所说的话，“你说父亲他神归虚无了？”
碧无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看烬楼，终是没说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毓彤哑着嗓子问。
“不重要。”
碧无隐隐觉得，若是让这两个孩子知晓真相，那蕴和一直以来的努力便会付之东流了。毓封必然会为了斩东风与帝君为敌，应证天预所言，三界倾覆。
“母亲，真相我已经知道，只是想再听你说一遍。”
碧无讶然，发觉毓封此刻眼眸深深，恰如蕴和在世之时，可他周身的气韵却实在承袭着斩东风。
无法开口，碧无难以启齿。
毓封显然从她的神色中已经得到答案，他启步走到了烬楼外的结界前，手覆上。
“万灵皆伏，悉听我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