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回来了!”许鸥毕恭毕敬的走上前去。
看许鹤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许鸥便猜出,周彬还没回来。
单凤鸣还在南京照顾周继礼,周彬也不在家,一会儿许鹤要是闹起来,许鸥连个挡箭牌都找不到。
“走吧。”许鹤站起身来说道。
“我去收拾一下东西。”许鸥顺从的说道。
想着明天护送曲水的任务,许鸥不想跟许鹤起冲突,免得节外生枝。她希望用收拾行李这个借口拖上一拖,最好拖到周彬回来。
“家里什么都有,你人回去就成了。”许鹤说道。
“好。”许鸥说道:“但总要和主人说一声才好。”
“不用说了,周彬今晚回不来了。”
许鹤这话说的许鸥心里一惊。难道周彬出了什么事儿?
好在一旁伺候的管家看许鹤说的实在不像话,走上前来,对许鸥解释了一下:
“老爷晚饭的时候打电话回来,说今晚有应酬,可能不回来了。”
许鸥看了管家一眼,不知道他这话是他加工过的,还是周彬的原话。
所以,许鸥只能多问一句:“他有话留给我么?”
“老爷让小姐好好休息。”管家回道:“明早送小姐上班的车老爷已经安排好了。”
虽是两句平常的话,却让许鸥放下心来。
看来周彬应是在圣心医院的事儿上,取得了大进展。说不定是找到了当时照顾田敏云的护士,今晚要连夜突审。
周彬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许鸥心里虽然不愿意回许家,但敌强我弱,她也只能低头。
“先生今晚要是回来,就替我跟他道个别,说我要回家住几天。”许鸥对管家说完,就跟着早已不耐烦的许鹤走了。
可能是这次回南京诸事不顺,许鹤的脸色不太好,一路上也没跟许鸥说话。
还是许鸥见车走的路不对,主动问的他:
“大哥,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听陈副官说,你住不惯戈登路的别墅。那就换思南路的小洋楼住吧。”许鹤说道。
思南路位于法租界,是一块闹中取静之地。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后,是一排排小洋楼,里面住的皆是社会名流。
许家在那也有一栋小楼。
小楼是西班牙式建筑,带一个小小的花园。共四层。房间不多。
最下层是一个半地下室,本用来做储藏室,由于许鹤这次带来五六个人住过去,房间紧张,原本住在一楼的两个女佣人,就暂时搬进了地下室。
一楼的两间卧室则住进了许鹤的保镖,厨子也被挤到了去厨房搭床。许鹤与许鸥住在二楼。三楼的阁楼里给陈副官来住。另两个随他一起过来的副官,则另寻住处。
对这里,许鸥之前只是听说,从未来过。
等车开进思南路,许鸥才明白,许鹤来住思南路,并不是为她的心理健康考虑。思南路这里房屋密集,且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甭管是谁手下的特务,到了这儿都要收敛几分。许鸥来这儿住,主要是图个清静。
他这次来上海是躲风头来了,不好太高调,带的人少,住在这里相对安全很多。
二楼有两间卧室和一间起居室,位于中间的主卧外有一个大大的露台,露台上的楼梯直通花园。
许鹤把许鸥带到主卧里,说了一句:“你就住这儿吧。”就转身进了隔壁的卧房。
许鸥虽是第一次来这儿,但从位置上就看得出,这是整栋小楼里最好的房间。她有些忐忑的拉住跟在许鹤后面的陈副官,说:
“我怎么好越过大哥去。”
“七小姐安心住着。”陈副官看了一眼许鹤的房门:“这小洋楼是四太太的产业,这间卧室也是四太太的。”
想起四太太见到许鹤就想哭的样子,许鸥觉得许鹤要是住了四太太的卧室,四太太怕是哭的背过气儿去。想来借房子之初,许鹤就跟四太太保证过什么。
从陈副官这里得知内情的许鸥,安心的住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间房间,是她住过最好的卧室。
躺在四太太精心布置过得床上,许鸥悠然的想着:名流富贾的生活还是好的,哪怕白日里有再多的酸楚,晚上躺在如此奢华舒适的床上时,也是舒心惬意的。
这一夜,许鸥睡得很沉。
第二天一早,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枕边时,她心情雀跃的像要飞起一样。
许鸥洗漱完毕后,打开衣柜选起了衣服。
衣柜尽是适合少女装扮的衣物。
想来这栋小楼应该是四太太的陪嫁,想来在新婚燕尔之时,四太太与丈夫在这里有过无数的美好时光。直到淞沪一战,以往的生活,随着山河一起崩塌,只留下这些旧日幻象。
因为中午有任务,许鸥选了一套颜色低调方便行动的洋装。
枪与手榴弹都放在周家,许鸥只能从一套晚礼服上拆下一根粗长的别针,做防身之用。
许鸥下楼的时候,许鹤已在餐桌边坐了一会儿了。
大概是天气好的缘故,许鹤的心情看起来也不错。
许鸥温顺的坐到许鹤身边,规规矩矩的吃了早饭,又跟许鹤汇报了一下今日的行程,才起身上班。
由于调令还没有正式下达,许鹤并不需要上班。密友早在上次来的时候都见过了,这次等待上任的期间,他只需去赴些不重要的饭局,联络下场面上的朋友而。可谓是十分轻松。
这样的饭局今晚就有一个。
许鸥得知后,心情更好。
兄妹两人说了几句鲜花后,许鸥就坐着许鹤的车上班去了。
陈副官亲自送的她。
路上,许鸥坐副驾驶上,熟稔的跟陈副官聊着天。
“这次周家大太太去南京,没为难大哥吧?”许鸥问道。
“面子上都是过得去的。”陈副官对上海的路不是太熟,一面陪许鸥说话,一面细看着路况。
“对我和周家的婚事,家里人都怎么说?”许鸥没在意陈副官的敷衍,继续问道。
“几位夫人都很高兴,说婚礼的时候一定来上海送嫁。”陈副官说道。
“那些远房亲戚呢?”
“小姐怎么还在意起那些远房亲戚的看法了呢?”陈副官觉得许鸥今早的话,越说越怪。
“随口问问。”
“小姐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陈副官索性挑明了。
“大哥这次回南京,收获很大吧?”许鸥的脸上并没有被拆穿的懊恼:“我看他心情不错,不像走的时候那么焦躁了。”
“先生觉得小姐这边不太稳妥,回去做了些补救。”陈副官说道:
“至于是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小姐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先生。为了小姐好的事情,先生是不会瞒着你的。”
“好呀。”许鸥嘴里说着好,心里却不信陈副官的话。为她好?许鹤恨不得登报与她断绝关系,免得她连累许家。不过既然陈副官这么说了,她问问倒也无妨。
既然证实了自已的猜测,许鸥也就不再继续纠缠陈副官,放陈副官专心开车认路。
虽然不知道许鹤做了什么不就,总归是对她有利。
这件事情不急,可以等许鹤心情好的时候,再慢慢聊。当下最紧要的事情,还是护送曲水。
到了办公室之后,许鸥做完日常杂事后,跟罗冬雪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正赶上下雨,许鸥雇了辆汽车,在女高门外等宫下下课。
好在宫下只是音乐老师,课程排的并不紧,还没到午休时间她就溜了出来。
“等久了吧?”宫下顶着雨一路小跑上了车。
“正好欣赏一下雨景。”许鸥笑着说道。
“这黏黏糊糊的雨有什么可看的?”人就是这样,因为某件事对一个地方产生了反感,就觉得这里处处都别扭起来。
“那你一定会喜欢满洲的雨。来的突然,下的爽利,走的也毫不拖泥带水。”许鸥说道。
“真想快点去那里。”宫下有些向往的说道。
“总要攒些钱,去新的地方花费很大呢。”
“是啊。山长水远的,只能带些细软过去。”宫下说道:“我还是担心哥哥。”
“不能托些关系么?”
“太难了。”
两人闲话之间,车停在了一家餐厅外。许鸥告诉司机等半个小时后,就与宫下进餐厅吃饭。
因为时间紧迫,两人简单吃了顿午餐后,就赶去了火车站。
沈海早就等在门口,看到两人立刻热情的上前打招呼,再把两人领进特务们休息的房间内。
在走私这桩买卖里,沈海也不过是个听差,宫下带货的事情他不过是传个话,做主的还是别人。
“邦哥,这是我跟你提过的宫下老师。”沈海走到一个青皮头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
邦哥一脸笑意的跟宫下与许鸥打招呼,又招呼手下的,帮忙搬椅子,倒茶水。
对此,宫下很是受用,对着邦哥连连鞠躬。
许鸥也笑着陪在一旁。
邦哥跟宫下寒暄了几句后,转向许鸥说道:
“这位就是许七小姐吧?老沈常提到你。”
“总去姐夫家叨扰。”许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姐夫待我像亲妹妹一般。”
“哪里是叨扰,别说你姐姐,就连家母都喜欢你常来呢。”沈海有些得意的笑道:“正好后天沈河回来,来家里一起吃饭吧。他肯定带了特产回来。”
许鸥这话把他捧的高高的,让他在同事面前大有面子。毕竟周许两家联姻的事儿,在政府内已经传遍了。76号更是对里面的细节知之甚详,连周家的聘礼和许鸥的陪嫁有多少都能说得出来。
此时的许鸥,在众人眼里再也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豪门弃女,而是一个手上握有产业的大家闺秀。
每想到此处,沈海就觉得罗冬雪押对了宝。
罗冬雪也和他私下商量过,等许鸥把财产都拿到手后,他就辞去76号的工作,去给许鸥帮忙。
罗冬雪知道,许鸥的陪嫁里有一家小纺织厂。厂长是个美国人。现在日本和美国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早晚有一天,美国人会在上海待不下去的。到时候许鸥就需要一个新厂长。沈海懂会摆弄那些洋人的机器,又是自已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罗冬雪帮着许鸥盘算陪嫁的时候,有旁敲侧击的问过许鸥对这些产业的打算。许鸥当时也说,定然是要把管事的换上自已人,还让罗冬雪有合适的人选帮忙推荐一下。
听今日许鸥的话,沈海觉得自已的未来定是一片坦途。
邦哥看许鸥对沈海如此亲热,也觉得沈海这是交上了好运。自已也要好好利用这层关系,说不定能跟高层搭上关系,让他比76号更上一层楼。反正他入不了大岛熏的眼,不如开辟点其他的路子。
“好呀。”许鸥知道沈河的事经不起推敲,答应下来后就连忙转了话题,问邦哥道:“邦哥,你看,宫下老师的事情?”
“海哥的妹妹就是我的亲妹妹。宫下小姐既然是许妹妹信任的朋友,那自然是没问题的。大家一起发财么!”邦哥打蛇随棍的连称呼都改了,不仅对许鸥叫起了妹妹,连沈海也跟着升了级。
许鸥向来是个随和的,自然是不会驳邦哥面子,但又不好太过亲热失了身份,便借着宫下道谢的话,对邦哥说:
“那宫下老师这边,以后就多仰仗邦哥了。这种好事,本该喝酒庆祝的,不过你们正在当班不太方便,我去给大家买几包烟吧!”
“那能劳烦许妹妹呢。”邦哥拦住许鸥说道:“外面下着雨呢,多冷。这种跑腿的事,就让我们这些粗人来做。”
“大家都是同事嘛。不用分这些的。只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许鸥不顾邦哥的阻拦站起来说道:
“而且呀我这个人脑子笨,生意上的事情多听两句就要头疼,且当我是为了出去躲个清闲。你们先谈着,我去去就回。”
许鸥这话说的很明白了,邦哥也不好再拦着她,便客气的给她拿了个干雨衣,送她出了门。
许鸥买好烟,到了站台时,曲水的火车刚进站。
许鸥点了根烟,坐在长椅上,看着从陆陆续续下车的人。没多久,她就找到了曲水。
曲水中等身材,脸色微黑,看起来比照片上要年轻一些,头发应该是特意染过的。穿着打扮举止行为都与东奔西跑的业务员无异,如果不是事先看过照片,许鸥都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看起来毫无特色的人,竟是个老地工。
曲水下车之后,找了个干爽的地方把行李放下,然后人坐在行李上,从里怀掏出车票,仔细看了几遍后,站起身来,用嘴叼着这票,双手提着行李,向转车的站台走去。
大概是上天庇佑,曲水要转的车并没有因为下雨而耽搁,按时进了站。
许鸥见曲水上了车,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起身往特务们休息的屋子走去。
刚走到一半,就看到邦哥一群人急匆匆的走出来。
邦哥看到她,特意停下脚步,神色严肃的对许鸥说:
“许妹妹,我们这儿有个紧急行动,你快进屋去,别乱跑,等都完事儿了,让海哥送你们回去。”
说罢,邦哥就带人冲进了曲水刚上的那列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