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医生所说,不到一个小时,周彬就醒了过来。
许鸥有些怀疑,为了能尽快清醒,周彬可能只用了局部麻醉。之前一直是在装睡。
“大嫂。”周彬睁开眼睛后第一个叫的就是单凤鸣。
“疼么?要喝水么?”单凤鸣激动地俯下身子,关切的问道。
“大嫂,你千万不要怪阿礼。是我对不起他。”
“你好好养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这个小畜生。”周彬的话让本就对他心疼不已的单凤鸣,更觉心酸:“我一定让他来给你斟茶道歉。”
“大嫂,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劝阿礼放了许鸥吧。”
“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着她!”单凤鸣的吼声,把站在病房门口的许鸥都吓了一跳。
她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向里探头一看,正对上单凤鸣满是怒火的双眼,吓得她往后一缩。
“小鸥,你进来吧。”由于后面的事情还需要许鸥配合,周彬是绝不会让她缩着不露头。
许鸥看了一眼单凤鸣,轻手轻脚的顺着墙根溜了进来,到床的另一侧与单凤鸣相对而坐。
“大嫂,我早就想找个时间与你心平气和的谈一下,我与小鸥的事情。”周彬神色黯然的说道:
“可想起阿礼还在住院,我有些开不了口。没想到犹豫来,犹豫去,竟造成今日的后果。让你不得不在医院里听我说这些。”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单凤鸣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然是无法挽回了。
“大嫂,今天的事情,我不怪阿礼。我希望阿礼也能原谅我。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周彬说道。
“好,我会劝服他的。”单凤鸣说道。
“大嫂,我希望你也不要怪许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主动的。”周彬又说。
“嗯。”单凤鸣不断地告诉自已,周彬死里逃生,正是虚弱的时候,自已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可周彬后面的话,却差点没让单凤鸣跳起来。
“大嫂,我想跟许鸥结婚。”
“你说什么?”单凤鸣有些怀疑自已听错了。
“我想跟许鸥结婚。”周彬又重复了一遍。
“你在说什么胡话!”单凤鸣的声音都在发颤:“就算,就算阿礼和许鸥解除婚约,你也……她要是跟你结了婚,让世人怎么看我们周家。”
“世人又是怎么看汪主席的?”周彬说道:“这种世道,还在乎别人怎么看吗?”
“你……你……”单凤鸣指着周彬连说了几个你字,最后蹦出一句:“你无耻!”
“大嫂,我是真心爱许鸥的。”周彬悠悠道:“我和许鸥相识在先。第一次见面,我就对她动了心。”
“那阿礼呢?你这么说,把阿里置于何地?难道阿礼就不爱她了么?你之前是怎么对我说的!”
“我说过什么?”周彬反问。
单凤鸣仔细一想,在许鸥的事情上,周彬除了帮周继礼在家中遮掩外,好似真没说过什么。有限的几句话,都是在为许鸥所想。
她还记得自已去长平里接许鸥之前,与周彬、周继礼的对话。当时她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现在想起来,好似周彬更关心理解许鸥一些。
“这事情最后还是要看许小姐怎么选?”单凤鸣决定,不与周彬在他与周继礼谁更爱许鸥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她把问题推给了坐在对面的许鸥。看许鸥刚才在手术室外与周继礼说话的样子,她不一定会选周彬。
可许鸥却只是低下头,并不回话。
“许鸥当然是爱我的。”周彬替许鸥回答。
“她要是爱你,为什么最开始不与你在一起,要选择与阿礼订婚?”单凤鸣觉得自已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因为周继礼强暴了她。”
“什么?”
“大嫂,你还记得两个月前,我跟周继礼一起去参加国府还都酒会的事情么?”周彬无力的说道:“那天晚上,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周继礼彻夜未归。”
“好像有这么回事吧。我记不太清了。”周继礼经常跟着周彬出门应酬,不回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单凤鸣最初的时候说了几次,见不奏效也就不再管了。对于两个月前周继礼夜不归宿的事情,她并没有太在意。
“第二天周继礼回家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个巴掌印。”周彬继续说道:“当时,我告你,是我打的。你发了很大的脾气,晚饭都没让我吃。”
这么一说,单凤鸣想起来了。当时她心疼周继礼,把周彬的碗都扣在了桌子上。等到周继礼跟她坦白与许鸥相恋时,她才想起来,周继礼的巴掌印在左脸上,根本不可能是周彬打的。
“我想起来了。”现在全明白了,许鸥打周继礼并不是小情侣之间的耍花腔,而是在反抗。
“可你当时……”单凤鸣知道,从小到大,周继礼每次闯了祸,周彬都会为他收拾残局。想来这次也一样。可既然周彬已然帮了周继礼,可为何又跟许鸥在一起了呢?
想到这儿,单凤鸣就直接问了出来:“你当时既然帮他遮掩了,后面又为什么去招惹许鸥?”
“因为我觉得,这对许鸥太不公平了。我不忍心看着自已心爱的女人,就这么步入陷阱。”
“什么陷阱?你在说什么?”
“一开始,我也认为周继礼是因为太爱许鸥,一时冲动才做了错事。如果他真的爱许鸥,我愿意放弃自已的感情,成全他们。可后来我才知道,所有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周彬说道:
“也怪我一直疏忽了他的感受,让他误以为周家的家业都是我的,他一无所有,只能一辈子做依靠我过火。所以他才会听了大岛熏的唆摆,想寻找机会从周家独立出去。许鸥在他眼里,就是他摆脱我,摆脱周家的一个跳板。”
随着周彬的话,许鸥的眼泪滴了下来。
“你知道道后为什么不把事实告诉他?你们俩一起长大,有什么话不能摊开了讲?”单凤鸣不愿相信周彬所说的。
“他不再是那个与我一起长大的周继礼了。他不愿意再听我说话了。她现在只听大岛熏的,他甚至愿意为了大岛熏去杀人。”
“你在说什么?什么杀人?”
“大嫂,我知道你一直认为他那枪是替我挨的。可你知道吗?我早就以工作繁忙为由,推拒了南京的会议和学习。可周继礼一直没有将这件事情上报,并在我生病之后主动要求替我去南京。”周彬说道:
“最初我不知道为什么,以为他要躲许鹤。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去帮大岛熏杀人,杀一个反日分子。下关车站的枪击,不过是对方的报复。”
“什么反日分子?大岛熏就是宪兵队的,想杀谁就杀谁,怎么会用得到周继礼?”单凤鸣不甘心的问道。
“宪兵队抓人,杀人也是要讲证据的,特别是对于社会名流。”周彬说道:“大嫂若是不信,就去翻翻旧报纸,看看周继礼在南京的时候,南京有哪位,甚至是哪几位社会名流无故失踪了。”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单凤鸣想起自已在南京时,听到有人谈论,某某跟人跑去了延安。单凤鸣清楚,那些所谓去延安的人,并不一定真的去了。很多人在被暗杀后,便会被套上叛逃的帽子,让家人无法追究。
“我是想先告诉你,可我在和许鸥商量怎么对你说的时候,就……就发生了那件事。”周彬有些难以启齿:
“大嫂,你知道的,我虽然酒量一般,但不是个会酒后乱性的人。而且许鸥的酒量非常好,根本不可能一瓶红酒就醉倒。我一直怀疑那晚的事,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可我没有证据,你又在气头上,不肯听我的解释。今晚也是如此,我就算再放浪,也断不会在那种地方跟许鸥乱来。”
“你让我想一想,想一想。”面对着周彬的言之凿凿,单凤鸣实在是再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替周继礼开脱。
她不愿相信,周继礼竟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
这一晚的事情让她身心俱疲,她觉得自已需要好好睡一觉,再来想这些问题。反正周彬还活着,就让她休息休息,攒足精神,明早再去质问周继礼。
可当她进到家门,看到院子里停着的日本军车时,意识到自已不能再等下去了。
单凤鸣直接跑上楼,门也不敲的冲进了周继礼的卧室。
沙发上,喝的醉醺醺的周继礼,正趴在大岛熏怀里痛哭。
眼前的一切,让她不得不相信周彬的话,周继礼已经完全投入了大岛熏的怀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
单凤鸣勃然大怒,跑过去,把周继礼从大岛熏的怀中拉出来,对着周继礼大喊道:
“滚!你给我立刻滚出去!”
“我为什么要滚?这是我的家!”周继礼甩开单凤鸣的手。
周继礼的态度更加激怒了单凤鸣,她抬手甩了周继礼一耳光:
“这里再不是你家,你也再不是我的儿子!我明天就登报与你脱离母子关系。周家的一切,我能给你,我也能收回来。你现在就给我滚!”
“这是你让我走的!”周继礼毫不示弱的吼道:“我走了,再回来时就不是你的儿子了。”
“我就当这么多年都喂了狗!”
“我在周家,从来都不如一只狗!”
说完,周继礼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
他知道,此时一别,有可能就是永诀。但他还是没有回头去看单凤鸣,去看这个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母亲。
作者的话:
问,周继礼从此文开始时到现在,到底挨了几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