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结束后,许鸥跟花雕见过一次面。
在确定完撤离的路线和时间后,许鸥主动提起了画像的事情。
“画像的事情怎么样了?”许鸥问。
“我们从几个方面下手查找,但没有什么收获。”花雕说道:
“画像专家是从满洲借调过来的。回满洲的途中遭遇了我们的游击队,在河北被击毙了。当时负责这件事的日本宪兵,春节的时候得急病死了。”
“奇怪。”许鸥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奇怪什么?”
“大岛熏为什么没用这批画像做文章呢?这不符合大岛熏的一贯作风啊。”许鸥说道:“军统一个叛逃的档案员,她都能利用到极致。没理由对我们的后勤人员置之不理啊?”
“因为这个叛徒并不在她手里。”花雕答道:“你还记得大岛熏空降之前,宪兵队发生了什么吗?”
“上任宪兵队长猝死在一个舞女的床上。他死后不过三天,大岛熏就从东北来了上海,调查了一番后,把前任宪兵队长的几个心腹要员送上了军事法庭。”对于宪兵队的内讧,许鸥记忆尤深:
“从此,宪兵队就彻底分裂了。一部分人倒向了大岛熏,另一部分人则表面驯服,实则暗自聚在一起对抗大岛熏。这些人的头领就是涩谷副队长。难道说……?”
“没错,制定诱捕计划的就是上任宪兵队长,后来执行计划的是涩谷。”花雕说道:“从头至尾,这件事未经大岛熏的手。大岛熏知道有这件事,但由于涩谷的关系,她根本不敢信任从我们的叛徒。”
“那涩谷呢?”
“涩谷是一个莽夫。他虽然凶狠残暴,却不懂情报与阴谋。否则大岛熏也不会留着他。”花雕说道:“现在,涩谷被大岛熏耍的团团转,一心要扳回一局,根本无心其他的事情。”
“这样来来,我们或许可以从涩谷那里打开缺口。”
“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你明天就要去度蜜月了,回来就要撤退,怕是没有时间再去调查画像的事了。”
“事在人为。今天我会找借口去一趟科里,回来后依旧要发礼物。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哪怕给你提供一个调查的方向也好。”
“你今天去,是要处理沈河的事情么?”
“嗯。”许鸥点了点头:“西施计划的真正目的,我至今没有查明,沈河这么贸然入局,还是太危险了。我要尽力为他铺路。”
许鸥所谓的为沈河铺路,就是依照罗冬雪之前的设想,让沈海去她名下的纺织厂做厂长。只有这样,沈家才能迅速积累起财富,沈河也有合理的经济来源。
男性地下工作者,想要打开局面,出手阔绰是必要的条件。虽然沈河在司法处混的还不错,但要想更上一层楼,常在周彬身边出现,满天撒钱是少不了的。
之前婚礼时,罗冬雪听到许鸥要出国留学,以为沈海的事情泡汤了。这下听许鸥正式提起,真是大喜过望。
“那我现在就给老沈打电话,让他马上辞职,明天就去报到。”罗冬雪知道许鸥第二天就要去度蜜月,生怕这事再有变化。
“我的好罗姐,用不着这么急。你还不知道么,特工总部那边不是说走就能立刻走的。”许鸥把罗冬雪按回椅子上:
“我都跟那个美国佬说好了,他答应下来让姐夫做副厂长,手把手的教他。姐夫辞职的首尾都处理好了,再去就好。”
“那个美国佬人还不错。”罗冬雪放下心来。
“不错什么呀,这么多年,他没少从厂里揩油。这临走还要了我一大笔遣散费。说什么要回去买个大农场,让我去美国后,闲了就去他那里度假。”虽然才接手了产业,许鸥跟下面的人都打过了照面。
“这钱花的倒也不冤枉。毕竟你去了美国,有个熟人照应也好。”罗冬雪说道。
“罗姐,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和姐夫就把工厂当成自已的来管,财务上的事情把账面做平就好。现在这世道乱的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天了,钱在自已手里比什么都重要。”许鸥说道:
“万一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我回来还能来投奔你。”
“小鸥,咱们不说这些。”罗冬雪有些动感情:“周家许家都树大根深的,上海就算变了天也伤不到分毫。”
“哎,想清朝那些王公贵族,不也是认定了江山永固。可一转眼,拉洋车的拉洋车,扛大包的扛大包。这世上的事儿,哪有什么能说得准呢。”许鸥说道:
“算了,不说这些不好的了。还是说一下开心的事儿吧。我这次蜜月要去苏杭二州,罗姐有什么要带的么?”
“我啊,最希望你能带个孩子回来。”罗冬雪笑道:“只要你有了孩子,周家那个大太太哪里还舍得让你去什么美国。”
“哎。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许鸥又叹了一口气:“罗姐,你也知道,我三月份的时候,刚掉了一个。这还不到三个月,身体怕是还没恢复过来。”
许鸥这话,把罗冬雪憋了许久的疑问给引了出来。她见许鸥说这话时情绪还算不错,便厚着脸皮开口问道:
“你跟周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外面的人说什么的都有,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断不会做出朝三暮四的事情来。”
“这事情,也是一言难尽。我和周继礼之间虽然有感情,但阻碍实在太多。我大哥,大岛熏,甚至那个失去了的孩子,都成了不可逾越的关卡。”许鸥说道:
“周继礼为了躲避这些,去了南京,可我却要留在上海,面对这一切。我的压力真是特别的大。在我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周彬一直陪在我身边。接触的多了,便觉得我们两个更谈得来。”
说到这儿,许鸥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之前周彬在医院里对单凤鸣说的话。她觉得既然已经开了头,那就把这个黑锅彻底扣在大岛熏头上吧。
“虽然我与周彬相处的不错,我也感觉得到他对我好的出乎常理。可我们两个都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许鸥把被单凤鸣捉奸那晚的事情,有选择性的讲给了罗冬雪听:
“罗姐,你也知道的,我酒量特别好,哪里是一瓶红酒便能放倒的呀。”
“会不会……”罗冬雪本想说,这会不会是周彬动的手脚,可许鸥已然和周彬结婚了,总不能在人家新婚的时候,就说人家丈夫,离间夫妻感情,便只能改口说:“这会不会是大岛熏的阴谋啊?”
“我没有什么证据,但现在的结果,确实是一切都如大岛熏所愿了。周继礼不仅听她的安排进了76号,还在帮她调查咱们自已人。”
“我还听说……”罗冬雪估量了下许鸥的脸色,才继续说道:“周先生常出入大岛熏家里。”
“什么?他不是搬去了76号的宿舍了吗?”许鸥说道:“家里不让提他,我知道的也只是表面的事情。”
“我是听老沈说的。是那些住宿舍的人传出来的。他们说,周先生经常夜不归宿,还有人看到他晚上开着日本人的军车在城里逛。”罗冬雪说道:“还有人看到过他从大岛熏家里出来吗?”
“谁这么大胆,敢往宪兵队长的门口乱瞧。”许鸥说道。
“这话是驻在76号那些宪兵传出来的。”罗冬雪说道:“那些小鬼子,喝点酒就什么话都往外倒。”
许鸥立刻意识到,这话并不是酒后失言,而是涩谷那群人有意说出去诋毁大岛熏名声的。连中国人都知道的事情,在日本人中一定传遍了。
这倒有些奇怪,大岛熏明知道外间的流言,却没有出手制止。她好歹也是个有夫之妇,日军高官,怎么能如此不顾及形象呢?
许鸥实在是想不通。
许鸥想不通的事情,周继礼也有些想不通。不过他没有对此妄加猜测,而是直接去问大岛熏。
因为周彬曾告诉他,为了博取大岛熏的信任。在这个阶段,他要对大岛熏施以最大程度的坦诚。
所以,这天晚上周继礼在大岛熏家里吃晚饭时,直接对大岛熏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那些流言你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大岛熏不屑的撇了撇嘴:“是涩谷那帮人传出去的。”
“不制止一下吗?”周继礼问道。
“影响到你了么?”大岛熏反问。
“从我进76号那天起,就谣言不断。我都有些麻木了。只是对你太不公平了。”周继礼说道:“我们想想办法,把流言压下来吧。”
“从我决定照顾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涩谷这个蠢货一定会这么做。”大岛熏说道:“我放任他去做这件事,自然是有我的目的。”
“我知道你想借此赶走涩谷,可如果流言传到你家人耳朵里,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周继礼说道。
“你猜错了。”大岛熏给周继礼添了一碗汤:“我的目标不是涩谷,而是我的家人。”
“什么?”周继礼有些不解的问道。
“先吃饭。”大岛熏说道:“如果饭后你肯帮我洗碗的话,我就慢慢告诉你。”
“你不是总嫌我做家事太多,没有男子气概么。”周继礼嘴上撒娇,心里却一凛。
如果大岛熏话里的这个家人,是大岛康佑的话,那西施计划的目标,就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