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谷认定火是大岛熏派人放的,下面他只需要找到那个放火人,对号入座就成。
李金利的私仓临近贫民区,住户鱼龙混杂,这是缺点,也是优点。缺点是来这里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优点是只要进来生人必定会引来注意。
涩谷觉得,只要他派手下去细细询问一番,定然会有收获。
在涩谷把手下都派出去四处询问的时候,许鸥正在回忆着从她向周彬请求支援那一刻起所有的细节。她希望自已能从中找出些线索来。
她努力的回忆着当天晚上她与周彬说过的每一句话,除了联系不到花雕那句有些冒险外,其他的并无破绽。周彬的回复也都很正常。
不对。
许鸥突然想起,周彬发报回来时两人曾说过几句话。除了确定老马的事情外,还有其他的话。
她记得,自已被周彬叫醒后,好似迷迷糊糊间问了周彬一句“几点了?”
周彬是怎么回答的?
对了,周彬当时告诉她,时间是凌晨两点半。
不对。这个时间不对。
周彬离开房间的时候,时间不过十一点一刻。往返两封电报竟然用了三个多小时?
周彬说过,军统局一直有长官值守,就算当天晚上值班的不是周彬的顶头上司,但决定这么一点小事也用不着三个小时。
这其中肯定有多封电报往来。
他们密谋了些什么?
想起那些在她入睡后酝酿的阴谋,许鸥就觉得脊背发冷。
她一分钟也等不了,跟罗冬雪说了一声就去找周彬。
周彬不在办公室,也没去法院。秘书说他不舒服,回家休息去了。
许鸥又急忙赶去周公馆。
周彬也不在家。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许鸥确定了,画像已经落入了军统手中。
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周彬在上班时间无故消失。他肯定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交接、处理画像。
他能去哪儿呢?
周家在城里有许多房产,军统更是有很多安全屋。周彬有太多的选择了。
许鸥如困兽一般,在屋里不停的绕圈子。
闷热的空气,让许鸥只觉得脑子混混沌沌的,汗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每一寸皮肤都被汗水泡的发紧。她觉得自已像被扣在一口蒸锅中,无法思考。
她走到窗边,把窗子全都推开,望向外面。
窗外更潮湿,更闷热,目光所及到处是暗绿色的树叶。
整片整片浓重的绿色扑面而来,让许鸥更加窒息。
她退回屋内,跌坐到沙发上,不停的喘着粗气。
就在她觉得自已要昏睡于这蒸腾的热气中时,一个炸雷从天边响起,惊的她从跳了起来。
许鸥轻抚胸口,安抚着被雷声震的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突然间,她意识到,此时的闷热,预示着大雨将至。
上周,天色一直暗沉沉的,只在早上才会穿透云层,吝啬的在窗口探探头。等到了周末,这时光也没了。空气也越发的闷热。
昨晚周彬在周继礼的屋子里,给军统局发报时,一定对这种闷热感受更深。自小在江南长大的他,一定知道,大雨将至。
所以,他一定会参考天气,选择一处最佳的街头地点。
如果她是周彬,她会怎么做?
暴风骤雨最利于掩藏痕迹。所以,他一定会选一个远离李金利私仓的地方与老马交交接。就算涩谷发现了私仓被烧的真相,以私仓为中心向外搜查,一时半会也不会查到老马的去向。
这么想来,周彬应该是去了浦东,或者是海边。
而这段期间日军正在围剿浦东的游击队,除非万不得已,周彬是不会拿着情报去浦东冒险。
周彬是从办公室直接过去的。
出政府沿着大路向东,过黄浦江没多远就能到周家的临海别墅。
周继礼曾说过,周彬把临海别墅设为据点,是看中了别墅下面坚实的地窖。如此看来,地窖里肯定藏了不少东西。且别墅在山上,雨天路滑,非常不利于搜索。
如果排除掉她去过两次外,临海别墅是最佳的选择。
或许周彬还有更好的选择,可那些地方她无从知晓,只能去临海别墅找找看。
她要趁着雨还没下起来,先去找沈河。自已势单力孤,如果老马也在,她毫无胜算。
许鸥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了初到周公馆那天发生的事情。她退回来,穿过衣帽间中的门,走进了周继礼的房间。
周彬既然偷了画像,那证明他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而于西施计划而言,她已经没有用了。她无法预测周彬会怎么对付她。前途未卜,她不能赤手空拳的去面对周彬。
许鸥从周继礼的衣柜中拿回了自已的枪,又把周继礼的两把枪和子弹都装进了口袋。接着又去书柜的宋词里,拿了一颗手榴弹出来。
周继礼的衣直保养的很好,拿到手就能用。
虽然是去摊牌的,但许鸥还是留了后手。她出门的时候有意偶遇冯小姐,让冯小姐看到她神情恍惚,眼圈发红的样子。
冯小姐果然拦住了许鸥,关切的打招呼道:“太太,要出门呐?”
许鸥侧过身去,用手拭去眼眼角不存在的泪。然后对冯小姐挤出一个带着哭相的笑来。
“太太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在冯小姐的认知中许鸥是个在柔顺不过的女子了。平日里单凤鸣就算说的再过分,许鸥也是低着头不吭声。此时单凤鸣不在家,欺负许鸥的肯定是旁人。单凤鸣虽然对许鸥言语不善,但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给许鸥脸色看。自觉自已是单凤鸣心腹的冯小姐,自然要问个明白。
“没有。天太热了,我不太舒服。”许鸥故作遮掩的说道。
“是要下雨了,才这么热。”冯小姐见许鸥不肯说,便迂回的问道:“要下雨了,太太还出门吗?”
“啊,我去趟临海别墅,找先生……”许鸥自觉食言的停住了。
冯小姐也不追问,只是一脸关切的看着许鸥。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许鸥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小声地问:“冯小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有关先生的。”
“先生怎么了?”冯小姐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先出去了。去了临海别墅就什么都清楚了。”说完,许鸥急匆匆的走了,留冯小姐一人在那里胡乱猜测。
见到沈河后,许鸥把目前的情况跟沈河说了一遍后,问沈河:“会开枪吗?”
沈河点了点头:“花雕带我去练过。”
“给你。”许鸥把周继礼的两把勃朗宁都给了沈河:“现在我们对军统来说已经没用了。如果他们翻脸,就不用跟他们客气。”
“好。”沈河拿着枪,有些紧张。
“不用紧张。一旦动起手来,我会对付老马,你对付周彬就好。”许鸥说道:“周彬身上从不带枪。”
“要我挟持住他吗?”沈河问。
“不要想这么多,直接开枪。”许鸥知道沈河缺少这方面的经验,给他太多选择,反而会害了他。
沈河怕事态恶化,通过特殊渠道给花雕留了言后,两人才出发。
就在许鸥开着车急速驶向临海别墅的时候,涩谷也追查到了老马的踪迹。
在宪兵的威吓下,有人说出了在着火后曾看到一男一女从李金利私仓附近出现。男的做流氓打扮,女的穿了一身工服,应该是附近工厂里的女工。
涩谷问了一句,发现附近工厂有十七八家,女工有上千后,就放弃了女工这条线,把主要目标放在了男的身上。
宪兵又盘问了一番,还真有人留意到老马的行踪。
这事坏就坏在了剩下的机油上。
沈河是用红酒瓶子装的机油。红酒价格昂贵,豪门身份的许鸥被人送两瓶红酒很正常,而做流氓打扮的老马提着两瓶红酒招摇过市,就难免引来路人的侧目。
涩谷追着红酒瓶这条线,确定了老马行进的大致方向。
虽然后面线索断了,但认定是火烧寺仓是大岛熏指使的涩谷,竟然想起了周继礼。
在他看来,大岛熏已经失势,特工总部那些唯利是图的渣滓已然站到了墙头上观望,不会再轻易出手帮大岛熏办事。所以,现在大岛熏唯一能指使的人就只剩周继礼了。这个流氓,肯定是周继礼的人。
早在周继礼入住大岛熏家的时候,涩谷就把周继礼查了个底掉。虽然没查出什么疑点来,但周继礼和周家大体的情况,他还是清楚的。
他觉得流氓烧完私仓,定然要去周继礼那里请功。
从老马行进的大致方向上看,老马是在往城东方向走,而周家在海边有一栋周家的别墅。两人一定会在别墅里接头。
如果是大岛熏,那他一定能想得到,如果这把火真是周继礼指使人放的,那既然事情已成,周继礼就没有必要再见放火的人了。而且周继礼早就脱离了周家,他没有再使用周家房产的权力。
可涩谷偏偏是个脑子里没有太多弯弯绕的人。一个不太聪明的人,自然也无法知晓聪明人的想法。所以他只能按照自已会做的事情来推断,周继礼一定在别墅里等着老马,说不定大岛熏也在,三人要一起庆祝他的失败。
于是,涩谷点了五六个最得力、最忠诚的手下,与他一起去临海别墅抓人。
他相信,只要抓住这个现形,就能彻底的扳倒大岛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