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闵明不由得联想到了他成天在市政府招待所里看到的,燕东钢铁集团来来往往的高层。他于是向赵保国问道:“难道,这就是燕钢的前身?
赵保国摆了摆手说到:“不止啊,这是燕东整个这座城的前身。整个燕东城,就是因为钢铁而繁荣起来的。”
陈闵明试探性地问道:“赵书记,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建议我去做钢材买卖?”
赵保国说:“对咯!你终于说到点子上来了!你有没有发现,自从去年底苏联解体以来,已经开始有人把咱这当作中转点,在中国和俄国之间倒腾钢么?有人把那边的原料倒腾到燕东,也有人把那边或燕东的成品倒腾到南边。以后啊,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这么几边跑一趟,可比你折腾好几趟都赚钱啊!”
说罢,赵保国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煤油打火机,然后给自己点了根带过滤嘴的香烟。在那个年代还没人严格禁止室内吸烟,更何况抽烟的人还是所长。陈闵明看似无意地瞟了一眼赵保国手中的打火机,它通体是被涂了黑漆的金属质地,上面缀有玫瑰金色的镂空花纹。陈闵明心里琢磨着,这种煤油打火机看起来不是本地的物件,供销社绝对买不到,恐怕友谊商店里也没有,应该是什么人给赵保国从俄罗斯带回来的。
陈闵明心里明白,赵保国说的是实话。苏联是去年底正式解体的,解体后那边的混乱,却很快给这边带来了机会。陈闵明仔细观察过,一些嗅觉灵敏的人,早在年前就开始迅速行动起来,有倒腾钢铁原料或废料回来的,还有在两边倒腾皮衣、食品等其他商品的。倒腾钢铁的人,很多会把招待所当作自己歇脚的中转站,因为他们的生意,或多或少与燕钢和燕钢上下游的企业有关;而市政府招待所,是能搭上燕钢及上下游企业最好的社交场所。
想到这里,陈闵明不由得犯难地说道:“可是我也不懂钢铁行业啊,而且我也不认识燕钢的人。”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一座金山已经摆在面前,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挖。
其实从赵保国跟他提到钢铁,陈闵明大致就已经猜到了,赵保国应该是早有现成的方案候着了。此时,他只需要装傻地顺水推舟,让赵保国尽情发挥。果然不出陈闵明所料,赵保国接着就说:“你不认识,我可认识啊。回头帮你牵个线搭个桥,也就是我顺带手的事儿。甚至或者,到时候我让我儿子跟你一起弄,都行。”
聪明如陈闵明,这下子全听明白了,这老家伙无利不起早:通过他介绍的任何关系自然不是免费的,他还顺带手想让他儿子掺和进我的生意里来?!于是陈闵明只是假装不感兴趣,哼哼哈哈地跟赵保国把这个话题含糊过去了。
赵保国看陈闵明的反应,觉得他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便懒得再多谈。前面的财富正翻涌着滚滚而来,你却是个睁眼瞎视而不见,那我也懒得带你玩了。赵保国心中略微叹息,也就背着手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而陈闵明却一边用勺子无心地搅着已经化了一半的冰淇淋,一边静静思考赵保国刚才说的话。钢铁?钢铁!
陈闵明来燕东做买卖这么多年,虽从未接触过这个行业,却在市政府招待所里,见到过不少钢铁行业的人,来这里开会、吃饭、出差住宿。耳濡目染之下,陈闵明对燕东市内的几家大型钢铁企业有所耳闻:燕东钢铁,在全国的规模也能排进前几,是个巨无霸,听说大到厂区内有火车有公交车;北桥钢铁,也是国企,规模小了很多,但听说这几年效益不好;还有几家中小型钢铁厂和上下游原材料及加工公司,它们遍布城市郊区的各个角落。所有这些企业中,最大的就是燕钢,其他企业均唯其马首是瞻。
钢铁,必然比自己现在倒腾的这点衣服鞋帽赚钱。而且,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摆在他面前的,这辈子非常重要的一次幸运机会。人有时候要听信直觉,它要不然是上天偏袒性地暗示,要不然就是一个人从出生以来积累的所有经历所给出的判断。虽然后来我们站在时代的上帝视角,当然知道,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钢铁之于一些人是蜜糖,之于另一些人却是砒霜。
陈闵明快速地思考着,自己如果想跨入这个行业,那最好就跟燕钢搭上关系。但是怎么才能搭上关系呢?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住在他隔壁长包房,每次看到他都冷得冰块一样的那个女孩——彭秋。可彭秋似乎一向对自己很反感的样子,虽然陈闵明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但估计如果想要约她吃饭聊天,难度不小。
陈闵明随即又想到,常来招待所餐厅吃饭并去后面朴敏的卡拉ok厅唱歌的人当中,有一个叫赵文杰的,听说他是燕钢一个什么分公司的车间主任,这人好像还是方真真和丈夫的发小,有人说过他们关系不错。陈闵明倒是有意去借助方真真的帮助,结交一下这个赵文杰了。
无论彭秋还是赵文杰,只要是能帮助搭上燕钢这条线的人,陈闵明都有心想去结交。但上次冯雁帮助介绍自己隔壁长包房的彭秋时,那女孩子已经给自己摆了一张冷脸,想来是不太容易结交的。不如先想办法约这个赵文杰吃顿饭吧,有真真姐夫妇帮忙,约他应该比约彭秋容易。陈闵明面无表情地呆坐在那里,大脑却在同一时间飞速运转着,于所有与人脉有关的蛛丝马迹之中寻找着机会。
也许是思考得太专注了,陈闵明甚至完全没注意到,彭秋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咖啡角,就坐在他斜后方的位置上,此时正悠闲地喝着一杯什么额外东西都没加的美式咖啡。
喜欢政府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