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那个冬天,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陈闵明、我舅舅、山口次郎,以及招待所的孙锦林,这四个性格和背景都完全不同的青年,居然混到了一起,玩得热火朝天。山口虽然是日本人,但因为在大连留学过,汉语说得很好,同孙锦林和陈闵明交流并没有多大障碍。我自然是开心的,一个舅舅就是一份的零食,四个舅舅零食加倍,快乐加倍。唯一的烦恼,就是我因为吃了太多零食时而疼痛不止的一口小烂牙。
闲来无事的时间里,几个小伙子经常聚到山口的客房里,一边用录音机放山口和我舅舅从日本带回来的一些磁带,一边玩他们最喜欢的扑克。别看山口是个日本人,打起燕东本地规则的扑克来,倒是能经常赢其余的三个。
这中间,我舅方晓峰带山口次郎回我姥爷家一起吃过几顿饭,饭菜都是我姥姥做的。山口狼吞虎咽吃得特别开心,边吃还一边大夸“偶依西,偶依西!(おいしい,おいしい!)”那时我姥爷已经为了商务考察学了一点日语,知道山口说得是好吃的意思,被这个日本小子逗得开心得不得了。再加上听我舅舅聊起山口一家在日本是如何亲儿子般照顾我舅舅,甚至还给他介绍女朋友,更是觉得这小伙儿一家真不错,他也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个照顾自己儿子的国际友人。姥爷对日本人的看法,在山口次郎的感染下悄然发生着改变,他发现,其实很多日本人也挺好的。以前在东北作威作福的日本鬼子,可能只是日本人中的少数。哪儿还没有点老鼠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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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燕东到处玩和偶尔跟我舅方晓峰去姥姥家吃饭,更多的时候,山口次郎宅在市政府招待所自己的客房里,等待我舅方晓峰在家吃完早餐后来到市政府招待所,跟从餐厅部溜出来摸鱼的孙锦林、及闲来无事的陈闵明,大家一起边打扑克边闲聊。
一次,大家边打着扑克边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大家现在在做的事。
那天,是孙锦林先感到好奇:“山口,晓峰哥说你大学毕业后就没去公司上过班,那你靠什么生活呀?”
这是一个非常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但山口次郎听过之后并不感到生气,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东北青年孙锦林,只是单纯地对他这个外国人的一切感到好奇。他眼带笑意地回答道:“我,不愿意上班,要早起。我,靠debt赚钱,就是,靠债务赚钱。”
孙锦林不禁惊呼:“债务?山口,你在日本是房贷的?高利贷?”
山口次郎忙用日语问方晓峰:“什么是高利贷?”
方晓峰用日语向他解释道:“就是利息很高的贷款借债。”
山楼次郎忙对着孙锦林哈哈大笑道:“哈哈,我是,靠债务赚钱,不过靠的是national debt,就是国家债务。”
孙锦林这时也将求助的眼神投到了方晓峰的身上:“晓峰哥,什么是国家债务?”
方晓峰解释道:“就是国债,咱们这边一般叫做国库券,”
孙锦林‘哦’了一声,说道:“那东西,我知道,前两年还有人专门来燕东收国库券呢。日本也向机关企业摊派购买国库券么?不过那东西大家就赚了一会儿钱,后来就不流行了,现在大家有闲钱了都投在股市上。”
方晓峰解释道:“日本的股市不像现在中国的股市这么火热,而如果把钱存银行,利息也很低。山口的家里定期会给他一笔生活费,金额不小,但他对吃喝玩乐也没太大欲望,所以从1990年起,他就索性把手里所有的存款用来购买日本国债,这三年以来他收益颇丰,每年所赚的钱比日本一个年轻职员一年的工资还多,山口自然就不需要去上班了。”
山口次郎在一旁听着方晓峰帮他做出的解释,觉得很满意,于是更加笑眯眯地接受起孙锦林和陈闵明艳羡的目光。山口次郎发现陈闵明一直在一旁认真地听着,还什么都没说,于是问道:“阿明,那你,靠什么赚钱?”
陈闵明忽略细节,把现在正在同燕钢的一个分厂的产品卖到南方去的事,跟这几个小兄弟分享了下,并含蓄地表达了利润还不错。
孙锦林早知道这个小倒爷做的事情,因而觉得平常;方晓峰出国前一直在家听做外经贸的父亲聊商贸往来,听后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
倒是这几个人中唯一的外国人山口次郎,他听后用不太标准的汉语,啧啧称奇的说道:“我在日本就看到过(利用)双轨制买卖(倒卖)的新闻,在南京,去年,1000吨钢材,(被)原地倒卖一百多次,价格涨了三倍多!阿明,你好厉害。”
孙锦林和方晓峰这才不明觉厉地奇奇看向陈闵明。
陈闵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道:“我跟那种大买卖可比不了,我每次也就倒腾个几吨几十吨钢材,蚂蚁搬家一样赚点辛苦钱。山口,日本还报中国的新闻呢?”
山口次郎回答道:“当然,《日本经济新闻》,这几年,(越来越)多报道中国了。中国,开始,了不起。”说着,山口次郎竖起了大拇指。”
陈闵明心中暗暗感叹,这个山口次郎到底出身日本大商人家族,虽然看起来天天吃喝玩乐,但不仅看经济新闻,而且还能如数家珍一般讲出来之前看到过的新闻内容。他进而对山口次郎问道:“山口,那你觉得我能把生意做到日本去么?”
山口摇摇头说道:“钢铁贸易,我不懂。我只知道,日本,尤其是我们九州岛,因为生产各种精密零部件,所以对高级钢铁原料的需求也很大;而反过来,这些日本产的精细零部件也可以进口到中国来卖。我相信,只要找对客户,销路一定会不错的呢!”
喜欢政府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