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
明皇后衣摆下垂如风一般飘扬,还未进入内堂时眼中便溢出了焦急担忧的泪水,“前线还有没有消息?皇儿他,如何了?”
等在里头的是明皇后的二哥明远,也就是如今明家的第二手掌舵人,他还未跪下请安,却听明皇后道:“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要讲究这些虚礼了,快说,大哥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明远道:“有,侄儿少安寄回来的信中说,混战时王爷十分勇猛,差一点就砍下那部落领头人的首级,敌军撤退之时他被身边人鼓动,这才不顾兵家大忌追了上去!”
“穷寇莫追,围城必阙,皇儿岂会不懂这个道理?是谁在皇儿耳旁吹的风?他们安的是什么居心?”明皇后怒极跺脚,“若皇儿回不来,本宫定要拉他们的家人陪葬!”
“说是一位苏姓的五品游击将军,大哥和少安已经将他看管起来了,正在重刑拷打。娘娘且安下心来,明家也派了许多卫士出发北疆支援,莫要自乱阵脚,凡事都有两位兄长给你撑着。”
“又是那姓苏的!定是捏住了皇儿急于立功的心思!”
明皇后急火攻心,想起了远在野马川那被群狼环伺、生死未卜的儿子谢璂,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若不是本宫在那个妖女那里连连栽跟头,皇儿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又怎会去北疆与人搏命,这都怪本宫无用!”
明远心中也狠狠一痛,劝道:“王爷吉人天相定会转危为安,如今陛下也称了病,娘娘您还是快些回去主持大局为好,宫里宫外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若叫人发现您趁陛下病重时偷偷出宫,定会议论您不尊陛下的。”
“陛下与皇儿同时有难,本宫理应先去侍奉陛下的。”
明皇后用丝帕擦着眼角,低声啜泣道:“陛下当年也是与本宫山盟海誓过的,可这才过了几年便被那个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本宫如此,云家那皇后也是如此。本宫早就看开了。”
“陛下哪里有皇儿重要!”
“你这……”明远心中一凛,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幸好是在家里,这话娘娘今后就莫要再说了。”
“本宫是气得慌,自从那谢珏回来,自从那姓苏的进宫,诸事总是不顺,本宫这是招谁惹谁了?”
“娘娘,其他话回头再说,车驾还在外头等着,您快些回去吧。”
明皇后万般无奈,最终还是被明远强行送上了马车。
回宫的路上她心中还在思忖着,如若皇儿真的回不来,定要让那苏氏也尝一尝失去孩儿的痛苦!
下马车时,明皇后机警地看了看四周,立刻拉紧了兜帽,跟着几名宫女太监身后往宫门口行去。
还未走出几步,忽听得一个溢着笑意的男声传了过来:
“皇后娘娘,这是去了哪里?”
明皇后抬眸,却见是谢珏等在那里,显然对她偷偷出宫回明家探听消息一事早有预料。
“父皇病重,众位娘娘们都挤着脑袋要去侍奉,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总也是愿意付出的,可如今这个危急的关口,为何皇后娘娘,却从宫外回来?”
明皇后见事情拆穿,遂将兜帽放下也不再隐藏了。
“本宫出宫自是有要事,难不成本宫作为一国之母,出趟宫门还要经得你这个太子同意?”
谢珏轻笑,唇角的戏谑之意侧漏无疑:“皇后娘娘凤体金贵,若是出宫需有百名侍卫护驾,可如今却穿着宫女的衣服还躲躲藏藏,这很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你!”明皇后被谢珏堵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最忌前朝后宫勾连干扰国事,明家昔日如日中天的时候,明皇后在明面上也是不敢与娘家过多来往的,一应的关键消息全靠睿王在中间传递。
而谢珏这般质问,便是掐算准了明皇后不会承认她回过明家。
“本宫的行踪,还轮不到你这个太子来置喙!”
“孤的确没有资格。”谢珏双手负后,眉宇间的笑意更甚:“可父皇有资格。”
“父皇已经醒了。”他后退一步让出通道,做出了个请的姿势:“父皇召见皇后娘娘,请吧。”
明皇后后退一步,险些站不稳。
当她听说陛下因为此事而重病不起,同时也急于想要知道儿子的真实情况,心中道着来日方长,先神不知鬼不觉回趟明家,再回来侍奉陛下也不迟。
为此,她还特意留了几个大宫女去渊帝那里探听消息。
殊不知,渊帝竟然醒的这样快,非但自己的心思被太子识破,还要被人赶鸭子上架,被强行拉到渊帝面前对质。
“谢珏!”明皇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计了:“是你故意夸大其词令本宫彷徨失措,竟不知道朝政何时已经完全被你把控?”
“皇后娘娘说笑了。”
谢珏浪荡一笑,气势如傲然屹立在四海八荒的强者,自带一种无法言说的威仪:“北疆战况岂是孤一人能决定的,父皇是否晕厥也不是孤能左右的,此话不免有些狗急跳墙、肆意攀咬之嫌。”
“你——”这帮道貌岸然的读书人,全部都将指桑骂槐练得炉火纯青,明皇后出身武将之家,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她发现,这个太子不知不觉已经变了个样子。
刚刚从夙洲回来的谢珏还是一副弱不禁风、温文谦和的儒者形象,而如今,他眉宇间霸气尽显,朝野之间能臣拥戴,经历了这么多困难仍能傲立人间,明皇后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打压异己坐稳储君之位,安安稳稳继承江山都非他的格局,他是回来为母报仇的,他的目的要将当年的血案重见天日!
……
帝王寝宫里,就连有孕称病多日的苏毕罗都来探望,显然太子的禁令对她形同虚设。
帝王稍稍好转之后,苏毕罗撑着沉重的身体给渊帝喂食,帝王的手抚上她逐渐隆起的小腹,心中十分疼惜:
“爱妃如今身体不适,竟还撑着身子过来亲手照顾,朕心疼的很。”
“陛下劳累过度,妾来侍奉都是应当的,只要陛下安好,妾也能安心了。”
舒贵妃说罢,御前侍卫与谢珏一道拥着明皇后进来了。
渊帝看着金尊玉贵的皇后竟身着下等宫女的衣裙,想也不想便知道她去了哪里。
明皇后跪下不停分辩,可帝王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了:
“皇后私心作祟,偏向老四本无可厚非,但朕病重期间却擅自联络朝臣,不坐镇后宫主持大局,令朕失望透顶。”
“陛下!”
明皇后已经全然不顾国母之尊,在众人面前哭诉道:“是她!是她们苏家的人将皇儿激地血气上涌,这才犯了冒进之韪出去追敌的,陛下您定要为皇儿报仇!”
帝王还未说一句,苏毕罗却“哎呀”一声,大惊失色:“皇后娘娘说这话好没道理,难不成天下所有同姓之人犯的错,都要记在妾身上?”
明皇后声泪俱下,指认道:“是你,一定是你!是你认定本宫碍眼,想要打压本宫与皇儿好为你腹中的孩儿铺路!陛下您莫要被这妖女迷惑了!”
苏毕罗同样牙尖嘴利:“皇后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莫说陛下龙体康健,就连太子的储君之位亦稳如磐石,妾生下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甘当绿叶的,一个襁褓之儿能不能长大都两说,又何谈铺路呢?”
苏毕罗手间的丝帕为帝王擦拭着唇角,不着痕迹朝谢珏那里望了一眼,他心中会意却不为所动,泰然自若将目光移开。
果不其然,帝王又话锋一转,生生将胸中的怒气吞下:“朕已经派褚泽亲自前往野马川参与审讯,前线那名苏将军是敌是友,朕会还你个公道。北疆军阀割据,朕为此甚是忧心,此时京城不宜妄动,就请皇后还回宝音殿为皇儿与北疆的战士祈福吧。”
帝王又下了一道圣旨:“如今乃多事之秋,即刻发令晓谕后宫,所有妃嫔谨言慎行,无事不得随意喧哗出没宫闱打探消息,违令者杀无赦!”
“陛下。”李内侍倒很是欣慰:“这个命令太子殿下一个时辰之前已经下过了,颖妃娘娘心念北疆的战士与睿王安危,自发组织了后妃们沐浴斋戒在宝音殿中为前线祈福,后妃们也都跟着去了。”
帝王指着明皇后心痛无比:“瞧瞧!无论是太子还是后妃,这宫中哪个都比你良善,一介妇人如何能左右战局?你去明家问了又能怎样?你能救皇儿回来吗?明家势力再大,能大得过皇权吗?”
“陛下,臣妾……”明皇后百口莫辩:“臣妾真没有那个心思。”
渊帝摇了摇头,显然已经对她失望透顶:“皇后回去吧,朕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