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潇从御书房出来时,想到自己多年的夙愿就要达成,心中不免一阵轻松。
回到东宫时,一路脚步轻快,还一边哼着小曲。
天色已晚,谢珏先一步从御书房出来时就没有再回礼部,于是两人又顺理成章地见了面。
东宫正殿廊下的宫灯还亮着,他穿着一身松灰色睡袍,倚在门边讥笑:“七弟得了头名,怎么也不见你对兄长感谢一番?”
谢潇忽的捂紧了自己的口袋:“呃,太子兄长你还差这点钱吗?”
“踏入官场,首要之事就要要对你的上司表忠心——为兄数度被你牵连,还在你无家可归之时收留你,七弟难道不需要表达一下你的歉意?”
谢潇脑回路瞬间清晰,感情这位太子又记恨起了谢砀在御书房中编排起他为自己泄题的那些话?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栽赃,这位太子兄长竟也能信以为真?
谢珏一步步逼近:“第一次是在御泉里,第二次是在皇祖母宫里,第三次是今晚,你可知,谢砀栽赃的话如若流了出去,会对孤造成多大的麻烦?这件事死无对证,纵然你浑身长满嘴也解释不清!”
“还有,宋简和望月楼之事,若不是孤及时赶到,恐怕你这个皇子,要被人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谢潇咬着牙打了个寒颤:“对不起三哥,你想让我做什么?”
谢潇是很愿意对着这位国之储君表一表忠心的,奈何这位太子眼光太过毒辣,她总怕自己被看穿,才不敢多加接触的。
谢珏唇角微扬,低眸看她:“明日皇祖母宫里有个宴会,你也一起同去。”
谢潇讪笑:“不,不会有什么好事吧?”
她忽然想起,最近宫中的一件大事。
春日里阳光明媚,皇祖母的身体日渐好转,太子二十二岁还未娶亲便成了太后的一块心病。
前两日听宫人说起,皇祖母挑了一个好日子召数家贵女一同觐见,实则暗中相亲,莫不是明天就是?
谢珏温声道:“明日你看孤眼色行事,若是哪家贵女推脱不掉,你便过来横插一杠,打个岔把孤叫走。”
谢潇:“……”
感情你去相亲,让我去做坏人?
她看了看三哥的脸,虽然太子这张脸长得还不错,可也不能公然对自己的容貌表示自信吧,还未见面呢,便预知了自己会被贵女穷追不舍的境况?
谢潇挠挠头:“毁人姻缘之事我可不干,走夜路会被人拍板砖。”
谢珏也状似无意地轻声一笑:“你若是不去,自官署上任之后,保不齐会有数不尽的小鞋穿。”
谢潇龇牙咧嘴,心中暗骂起来。
卑鄙无耻,以权谋私!
京官就罢了,难免不要看一番这位储君的脸色,可她日后是要去地方上任的,她就不信这位太子的手还能伸那么长?
“不去!”她扭头。
“上次是谁对八弟说,你欠孤一个人情,这辈子还不完就下辈子还?”谢珏又道。
谢潇回头,太子这么大个人了,还有扒墙角偷听的习惯?
“你已经得罪孤三次了。”谢珏抿着唇笑着,嗓音却寒意凛凛:“这次不去,便是第四次了。”
“去!”谢潇表示好女不跟男斗,迅速妥协。
谁叫日后这位太子登基,自己是喝西北风还是喝宫廷御酿,还得由这个人说了算?
第二日一早,东宫开了早膳时,谢珏就见到一个精心打扮的年轻皇子。
谢潇腰系玉带,身上的玄色窄袖缎子剪裁得体,袖口还露出一截银色镂空的镶边,纵然她身材矮小却又纤长,初晨的阳光下映着那明媚的笑脸,气质仍然优雅清贵。
谢潇一摇手中通体镂空的象牙骨折扇,笑道:“怎么样三哥,不会给你丢脸吧?”
谢珏唇角扩起弧度,道:“七弟自然是玉树临风。”
宫人们一早就清扫过了宫道,两人一道去太后宫中的路上,春日的阳光不约而同地洒在两人一高一矮的肩头,温暖而柔和。
临近六皇子与岚妃娘娘宫里时,谢潇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攥了下谢珏的手肘。
“三哥,你先跟我来下。”
岚妃宫里,谢砀刚刚起身如厕,就见到了笑的满面春风的七皇子,身旁还站着气度沉稳的太子。
“六哥。”她朝谢砀摆了摆手,笑嘻嘻道:“从前打的赌,你可还记得赌约是什么?”
睡眼惺忪的谢砀面色寸寸阴沉下来,“不记得了。”
谢潇早知道他会如此狡辩,并不意外:“那我帮你回忆回忆。”
“当初是你亲口约定,谁的成绩差,谁就要下跪叫对方一声‘爷爷’,还要叫来众位兄弟一起观礼。如今我已经赢了,没叫其他兄弟,只叫来三哥一人,也算给你留下颜面。男子汉大丈夫,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谢珏忍俊不禁,对小孩子们这般无聊的把戏也忽然来了兴趣。
“你休想!”谢砀一脸愤愤:“我是输了,可你也别痴心妄想!你这般是对皇祖父不敬,若叫父皇知道,定会来治你个大逆不道之罪!”
谢潇自然不会这么做,若让皇子唤自己爷爷,那父皇,岂不是也成了自己小辈?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谢潇上前一步与他面对面,直视道:“若是我输了,你定然会让我如此履行赌约。但我就不同了,皇家辈分乱不得,我自然不敢和皇祖父妄称同辈,不如这样吧……”
她挠挠尖翘的鼻尖,笑道:“你跪下,唤我十声‘兄长’,我宽宏大量,便不与你计较了。”
“绝无可能!”谢砀愤怒至极,心中正在压抑着熊熊的烈火。
她再次上前一步,步步紧逼道:“是个男人就要敢作敢当,不过你若是承认你是个没根儿的软货,这声兄长不叫也罢。”
若让男人承认自己那方面不行,比杀人还让人觉得侮辱。
谢砀眉头紧紧皱起,双手紧握成拳,就在他拳头即将挥到七皇子脸上时,手肘却忽然被人狠狠一挡,一抹月白色骤然出现在身侧。
谢珏不知何时近身的,他朝着谢砀警告道:“赌约既然是由六弟亲口所说,输了践诺便是,七弟已经后退一步,难道你做哥哥的胸怀还不如自己的弟弟?”
谢砀编排了这位太子兄长数次,但谢珏都顾念着兄长的身份不曾回怼,此刻他这般温和又略施威压的口气,倒叫谢砀平白生出了几分畏惧。
谢砀要强,手肘却立刻加重了力度,朝着谢潇脸上挥去。
力度毫不意外被谢珏再次挡下,拳头平白打在谢珏肩上,六皇子的手指逐渐收紧,谢珏却一脸闲淡:
“六弟,你想谋害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