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从太后宫中回去的路上,烦躁的心情溢于言表。
正要出宫时恰巧碰见了李内侍。
“奴才给殿下请安。”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李内侍见到太子也十分亲切,忙领着几名大袖官府的官员给谢珏见礼,粉白的面孔上几乎看不出一丝岁月的雕琢。
谢珏虚扶了一把,道:“李内侍和诸位大人不必客气。”
他看了眼那几名大臣,顺口问了句:“父皇召吏部和兵部职方司的几位大人去御书房,不知所为何事?”
“殿下有所不知。”李内侍笑答:“皇上这几日为了给七皇子安排朝职,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为此头痛不已,今日才命几位大人进宫好讨论一番。”
原来是关于七皇子挂职的事情,谢珏一听倒也来了兴致:“左不过是翰林院或者六部里谋一个空缺罢了,父皇为何因此头痛?”
李内侍心思通透,纵然帝储失和的局面还未完全改变,但这位储君胸中自有沟壑,可不是其他几位皇子能比的,口中也不自觉偏袒和亲近起来:
“七皇子想远远离开京城做一方父母官,陛下拗不过,却也不想放‘他’走太远,这个地界的选择自然成为了难题。”
谢珏深吸一口气,瞬间就明白了渊帝为何会头痛。
皇子素来养尊处优,为官的地方自然不能太过贫瘠。
但若是太过富庶,来日皇子羽翼丰满,反而会给京城的安稳形势造成威胁。
作为皇家的儿子,一半在于亲情,一半在于权术,纵然亲如父子,首先考虑的也要是政权的稳固。
放得太远难以把控,放得太近又难以施展,怪不得渊帝要召这些大臣们进宫讨论了。
渊帝的想法正是谢珏的想法,想到自己在势头正盛的时候被禁足东宫,又想到如今进退维谷的局面,这全部都是拜这个七弟所赐!
七弟如此不安分,还想出京逍遥?
门也没有。
谢珏忽然改道去了御书房,赶在几位大臣觐见皇帝之前,夹道见了趟渊帝。
帝王自如山般的奏折之中抬起头,还以为几位大臣还未进宫,遂当先也问了句今日在太后宫中相看结果如何,有没有中意的。
谢珏纵然心中被烈火一样炙烤,但眼眸还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答道:“皇祖母令儿臣春猎时再与刘家姑娘相处一下,如若顺利,儿臣回来就请父皇赐婚。”
太子此举甚合渊帝心意,帝王笑道:“去吧,皇室的血脉传承直接关乎到皇权的稳定,朕是盼着你早日成婚的。”
谢珏拱手:“儿臣谢父皇关怀。”
“可还有别的事?”渊帝又低下头去翻看奏折。
谢珏道:“禀父皇,儿臣作为春闱的主考官,录取贡士的名单即将要出炉了,殿试之后,关于新科进士的授官一事,儿臣有个建议,不值当讲不当讲。”
帝王道:“讲。”
“知之愈明,则行之愈笃。行之愈笃,则知之益明。史书之中只会读书不会理政的进士们不计其数,故儿臣建议,今科进士及第后,除一甲者授予翰林院修撰、编修之职,其余庶吉士并不立即授官,而是先被派遣至六部九卿等官署衙门实习政事,合格之后方才授官。”
许多文人迂腐,诵书做文章不在话下,可放在官场里就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谢珏提出的问题也是大渊朝堂之中切切实实存在的问题。
帝王也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观政于诸司可使其谙练政体,能够更好的提高选拔官员时的公正性,擢任京职之时,若有些人因此落选,定也无话可说了。”
谢珏一听帝王的话觉得有戏,继续说道:“七弟同为科考出身,儿臣也建议父皇不要偏袒与‘他’,也要给七弟一个观政的机会。”
帝王却觉得不妥:“皇子入科场本就是暗中之事,如若小七去观政,岂不是要告诉天下人,朕让自己的儿子冒名去参加科考?”
初衷是好的,但若结果是错的,那七皇子参加观政一事还不如不去,直接安排个朝职多好。
但谢珏做事向来条分缕析,又怎会说出如此逻辑不通,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父皇不瞒您说,七弟心智尚不成熟,前些日子还被人骗到黑店里喝花酒,花了千两黄金才出来,今日还因为贪吃差点去见了阎王,如若直接授予七弟朝职,叫他领一方天地,来日难免会受奸人蒙蔽,小人蛊惑,做出有损大渊朝堂的事情来。”
“这……”太子爆出的内幕险些令渊帝惊掉了下巴:“噎食就罢了,小七常有。可小七他,竟还被人骗去喝花酒?”
谢珏瞧着帝王脸上的薄怒之色,决定再加加温:“岂止是喝花酒,若不是儿臣及时赶到,七弟次日就要被人以奸淫之罪告到京兆尹府去。”
“胡闹!”渊帝气的拍案:“这样的人,朕还怎么放他去外地赴任?还美其名曰为民谋福祉?让‘他’观政,不观个十年八年休想领朝职!”
谢珏垂首立在御案下,一句话都不说,等着帝王自己找问题。
“不对。”果不其然,帝王又道:“让小七去观政,那朝臣们不就知道皇子们参加科考的事情了?不成不成。”
谢潇需要留京观政,但又不能去六部的官衙里观政,这便是谢珏一早就给渊帝挖好的语言坑。
谢珏绕了半天,总算绕到了正点上,他轻咳一声,道:
“父皇,儿臣可以为您分忧。既能为七弟提供观政的机会,还不泄露皇子科考的事情。”
“东宫之中,除了三公、三师之外,詹事府中辅导儿臣两坊一局一厅之中还有数个空缺,七弟若在东宫观政,科考的事情定不会泄露出去,儿臣自也会督导七弟言行,加以规劝,来日定能早早为父皇分忧。”
帝王的眸色亮了亮,东宫也是一个小朝廷,七皇子由太子带着,的确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
“那小七的观政一事,朕就交由你管束。”帝王最后又叮嘱了一句:“不必在乎小七是谁的儿子,若是犯了错,‘他’这屁股,也打得!”
“儿臣遵旨。”
谢珏的唇角勾了勾,从御书房中出来时,关于自己被人陷害娶刘蓁为太子妃一事,心中为此的愤怒早已被吹得烟消云散。
七弟,谢潇,既然你事事都要从中作祟,就别怪孤要把你拴在裤腰带上,亲自盯着!
此时此刻,远在东宫的谢潇还不知自己的命运就被某人在父皇之前的三言两语就改写了,为了不替娶刘蓁,为了不入洞房生孩子,在太子床榻上打了半天滚的七皇子,又想出一个损招。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午后一缕金黄的光线射了进来。
“三哥。”谢潇喜滋滋地道:“我想到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