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潇:“奴婢一听您病了,自然是快马加鞭的。”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回来时故意放慢脚步。”萱妃不屑嗤笑一声:“一出宫便没了人影,若不是本宫以病重之名唤你回来,恐怕这辈子都要插翅遁逃了吧?”
早就猜到萱妃没病装病,可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谢潇还是为自己的心软愚蠢而感到愤怒懊恼。
“并没有,奴婢只是奉太子之命在夙洲学习盐务,原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如今只是提前回来了而已。”
“是么?”萱妃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微笑,那否定的腔调提示着谢潇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本宫听闻,你先前考试头名时,可是自请出宫去外地赴任的,这件事,你又当如何解释?”
脊背瞬间一僵,颤栗地如同爬上一条长腿蜈蚣肆意来回游走,摸不得也挠不得,这件事情,谢潇的确没办法回答。
“说话?”萱妃质问的语调似是已经不耐烦至极。
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静地仿佛一根针都能听见。
谢潇呼吸发紧,只得紧咬牙关,随便编织了个理由:“奴婢想要隔山观虎斗。”
萱妃显然不相信,眼睛望着头顶的床帐,悠悠然问她:“你想观谁斗。”
谢潇脑海中紧急串了下前因后果,然后道,“成绩宣布之时,恰逢谢砀指认太子为奴婢泄密之事,他其实真正想要攀扯的是太子,想要谋得的也是太子之位,奴婢之后已经将谢砀才是陷害皇祖母得血梗之症的元凶告诉了太子,就是想要借太子之手回来铲除他,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奴婢这个中间人唯恐沾惹了是非,这才想要暂时出宫避一避。”
萱妃眸子愈发暗沉,“可这两只虎如今谁也没伤着,谢砀与你斗了多年,竟还留了性命先你一步封王了。”
谢潇回来时间太短,还不知道谢砀与岚妃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心想有空定要问问谢珏不可。
她分析道:“谢砀强弩之末,就算做了亲王,父王必也不会重用他的,娘娘您不必担忧。”
榻上的人没有回应这个话题,又向她发布了下一个重要任务:“明皇后看不惯这个新来的舒妃,整治后宫手段愈发狠辣,本宫在表面也是站她这边的,你想办法把睿王和皇后扳倒,本宫给你做内应。”
谢潇深吸一口气,再次感叹萱妃异想天开。
中宫皇后地位稳如磐石,她吃饱了撑的,去陷害皇后母子?
“你一回来,本宫的病也要好了,今后乖乖去做你的太子洗马,收集情报拿捏他的短处,再一举夺了他的储君之位,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这才是你的终极目标,你可明白?”
这是萱妃的目标,并不是她的目标。
更何况还叫她去陷害对自己多般袒护的谢珏,她无论如何也是不肯的。
被谢珏拿捏短处的,分明是自己!
谢潇早已习惯了心口不一:“奴婢会尽力而为。”
“谢珏将云绫锦送过来时,还替你说了好一通问候之语,瞧着对本宫也尊敬了不少,他可是知道了你的女儿身?”
谢潇浑身一震,还是道:“不曾。”
“那便好。”萱妃自言自语道:“你先前那般陷害太子,他若知道你是女子,必会马上以欺君之罪将你论处,捏死你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与他目标冲突,所以不要妄想和他交心。”
“是。”谢潇答,她很庆幸,谢珏不是那样的人,也并没有那么做。
萱妃抬手,一只瓷瓶自袖间挥落,在地板上转了数圈之后滚在她的膝边。
“吃下去。”榻上的妇人声音冷冷。
她捡起白瓷瓶,全身血液逆流,心脏倏地狂跳起来。
“这……”谢潇抚着瓷瓶身上的凹凸暗纹,迟疑了下自嘲道:“不会是补身体的药吧?”
“哈!”萱妃一阵嘲弄地冷笑,看她如蝼蚁一般:“这是经过改良的牵机药,你吃下去不会立刻死,只延缓一个月发作罢了,但你不听话,就一定会死。”
谢潇心中猛地一惊,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这才是萱妃叫自己回来的真正目的!
自己是萱妃打磨了十七年的武器,萱妃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这把武器生锈折断,乃至变成一堆废铁,萱妃要的是控制,是能为她翻身的一把绝世神兵!
手微微发颤之时,谢潇仿佛看到了自己牵机药毒发之时的样子——痛到全身抽搐痉挛,口眼歪斜,头和脚都重叠在一起……
看起来今夜若是不吃下这个牵机药,萱妃定然是不会让她走的。
可是萱妃虽然不会真的致自己于死地,却会致自己于半死不活的境地。
“这个药会在你身体内潜藏一个月,你暂时不会有任何生病的症状,今日是六月十三,以后每个月的今天都是你发解药的日子,你细想想自己应该怎么做?”
萱妃这是在逼着自己去陷害睿王、陷害太子,最后再逼着自己成婚,登上帝位好做她的傀儡?
她太高看自己了。
谢潇原以为她只不过是想要后位乃至皇太后之位,如今看来,垂帘听政和把持整个大渊朝,才是萱妃的终极目的。
亏得自己在青松书院时,还真的为她重病而担忧一阵。
“你本就是一个野种,你的家人将你遗弃本就是让你自生自灭的,你已经多活了十七年,你应当对本宫感恩戴德……”
萱妃下榻狰笑着走来,面容如同一个长着獠牙吐着长舌的鬼面罗刹,几乎要将不受她控制的人生吞活剥。
求生的本能想要立刻翻窗逃跑,谢潇使劲拍打着窗棂试图呼救,然而无论她怎么呼喊,殿门和各处门窗早就在她进来的那一刻被人给钉死了,殿外的人仿若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好似在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只有艰难挣扎的自己和咄咄逼人气势汹汹的萱妃。
“吃下去!”
外头的黑夜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狠狠吞噬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深渊边缘,暗黑恐怖层层叠叠,绝望的哭喊中,心中已经对萱妃可能会有的一念之仁彻底失去希望。
如果当初萱妃生下来的是一个成活的男胎,她还会舍得这般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吗?
可是乞求和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萱妃不会心疼她一分一毫。
妇人的笑容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既然你不吃,那便只好本宫找人帮你吃了。”
杜嬷嬷又另外领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从萱妃的榻后冒了出来,三人一同架着谢潇单薄的身子,强行抬起她的下颚,将白瓷瓶中的药丸尽数倒入口中。
谢潇泪眼朦胧之间还是不肯吃,尽数给吐了出来药丸撒了一地,还咬伤了杜嬷嬷的手指。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牙还挺尖!”杜嬷嬷甩着鲜血直流的手蹦的跳脚,“你可知道当初是我把你抱回来的?”
“啪!”贴身嬷嬷受了伤,萱妃恼怒至极,又是一个巴掌狠狠掴在她的脸上。
整个人立刻头晕目眩起来,皙白的小脸闪着倔强与不甘,却终究抵不过这帮发疯发狂的阴毒妇人。
瓷瓶落地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牵机药入喉的这一刻,谢潇认为自己已经不欠萱妃什么了。
你救了我,但你又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