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潇回宫之前给谢珏告了休沐的假,原本是一天,可谢珏强行给了三天,考虑着后日还要参加刘蓁大婚的宴席,于是便应了下来。
傅柳极其忠心,警惕性还很强,谢潇打发她去办事时仍旧满脸狐疑。
在去见萱妃之前,谢潇先去了趟凌霜宫,赶早去给这位贵妃娘娘请个安。
盛夏时节,在各宫各处都如蒸房般酷热无比,凌霜宫贵妃的寝殿中早早就添置了防暑装置,宫殿四角都增加了成倍的冰块,大把的宫人轮流侍奉在苏毕罗身旁为她打着摇扇驱散闷热,南方进贡的水果也是第一时间做了冰镇先往这里送。
谢潇进入里头,清凉的微风立刻拂面而来,舒贵妃里头穿着质地轻盈的薄纱宫裙,外头罩了个烟粉色的长褙子,神情恹恹地躺在矮榻上纳凉。
尽管年龄相差无几,但谢潇作为小辈还是当先拱手,“参见舒娘娘。”
苏毕罗纤长的手指扶着眉心,抬眸幽幽望她一眼,“小七过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倒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谢潇面上涌着笑意:“父皇曾教导我们‘骨肉天亲,同枝连枝’,昨日在宫外看到一名娘子婴孩长得水灵可爱,问起那名娘子方知,是安胎时多饮了酥蜜粥的缘故,遂将要了方子来特地赠予舒娘娘,也不好空手过来,就从重州殿的库房中挑了些补品,舒娘娘莫要嫌弃。”
考虑到后宫之人多心性狡诈,上次她在糕点一事上也吃过大亏,谢潇过来时还带了渊帝最为信服的赵太医:“为防给舒娘娘身体造成损伤,我自请赵太医检验,确保没有问题舒娘娘您再收下。”
“瞧你。”苏毕罗也大方一笑,八面玲珑至极:“值当这般小心翼翼?都是自家人,我还能信不过你?”
她忙吩咐一旁随侍的宫婢:“快去按方子给本宫做碗酥蜜粥来尝尝,小七说行定然行,本宫信得过。”
谢潇曲意逢迎,苏毕罗巧言令色,一来一回之间,这场表面上投靠的戏份便做足了。
谢潇从凌霜宫出来,直接奔了萱妃宫里。
她双手负后,站在宫阶下迎接的还是杜嬷嬷,这个人端着有棱有角仿若被尺子丈量出来的笑意,只是唇角那轻蔑的意味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娘娘已经等你许久了,请吧。”
杜嬷嬷朝她伸出手,谢潇长睫垂下,终是踏了进去。
萱妃这里要比舒贵妃殿中热些,门窗四处早已被封死,摇扇的下人也都退了下去,内室里密不透风,谢潇刚一跪下背上就开始浸着湿汗。
“抬起头来。”
空气逼仄的殿内,沉重闷热的空气令人无法呼吸,谢潇眼眸再度垂下,抬起了头。
萱妃仍旧端着那副上位者的姿态,在她眼中,谢潇是广阔无垠的天地之中一只渺小而微不足道的蝼蚁,纵然她苦苦挣扎艰难求生,也终是难逃被自己踩在鞋底被挫骨扬灰的命运。
“不错,乖顺听话,这才是本宫的好儿子。”
果不其然,萱妃问起她可有设计除掉明皇后和睿王谢璂的事情,谢潇胸前背后的细汗顺着衣物缓缓下流,自一片死寂之中开口:
“除掉明皇后一事用不着奴婢出手,只需时不时的在舒贵妃面前吹吹风、再露一些睿王的踪迹,自有人替您做好这一切。”
“哦?”萱妃手指捏起谢潇削尖的下巴,似是嘲讽似是赞扬:“你还会借刀杀人?”
视线之中的后宫妇人如同一只面目狰狞的野兽,谢潇眯着眼睛不敢直视:“舒贵妃意在后位,如若她十月怀胎最终产下皇子,想必恩宠更胜,明皇后已是秋后螽斯,势必还要跌跟头。”
萱妃指甲上的力道更深一层,嗤笑道:“那你说,你都对舒贵妃说了什么?”
“睿王如今在明家的兵营之中历练,想必不日就要上战场去赚取军功,我暗中将这件事告诉舒贵妃,剩下的事,便看她如何运作了。”
萱妃眸色一变:“此事当真?”
谢潇淡淡答道:“当真。这事是我昨夜从谢珏口中套出来的,今晨便去告诉了舒贵妃。娘娘不信可以去问。”
萱妃自然不会真的去问,就算她去问了,苏毕罗无论知道不知道,都只会说‘不知道’。
而谢潇掐算的是,此事目前还未公开,萱妃一介后妃自然也无法去验证真假,而这件事终会被明家拿到明面上提,苏毕罗到时候再知道也是不晚的。
从这方面上看,苏毕罗与萱妃的目标是一致的,但萱妃表面上却是依附明皇后的,所以谢潇断定此事她无从查证,除了相信自己别无他法。
果不其然,萱妃一瞬又欢快起来,松开了她的下巴。
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沉闷的气息,她微微动了下唇角,下巴上隐隐有些掐痛。
“你跟着太子还能做出些政绩,眼下你要做的就是积攒声望,好好学一学谢珏那渗入朝堂和笼络人心的把戏。
六部之中他已经收服了两部,听闻新科之中的一半进士都与他相交甚欢,就连近前擢升为正四品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的邹鸣,也与他私交甚笃,这番收买人心的道行的确高深。”
谢潇微讶,二甲传胪苏凌诚,获赏太祖金弓的武将邹鸣,原来三哥从前就对他们多般相护,竟是早就嗅出这些人将来定有通达的仕途和亨通的官运?
交友与微末之时,终共同长于菩提之巅,细想来,最初心中的那份美好与执着都源于微末之时的尊重和扶助——原来谢珏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三哥自有三哥要达成的目标,谢潇也没有说什么,只垂头跪着。
眼瞅着谢潇渐渐汗如雨下,萱妃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向她丢过来。
“即刻服下,晚了会损失药效。”
鼻尖涌入一股腥臭难忍的味道,谢潇心下立刻紧张起来,拈起药丸假装放入口中,再以宽袖遮挡迅速收在怀中。
萱妃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动作,最后道,“你没事多去给舒贵妃请安,发现什么端倪立刻来报我。”
“是,奴婢有意向她示好,她已经接受了。”走之前,谢潇照例向萱妃磕了个头:“奴婢谢娘娘赐药。”
“退下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