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潇猛地站起,手中酒杯重重一放,酒水溅出些许,“你今日话语太过无礼,我虽敬重你是六哥,但也容不得你随便诋毁他人声誉。”
“岚采女在宫中度日艰难,你若是有空,不如想办法进宫多去陪着,也好过在这里污损自家兄弟!”
周围众人见状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看向这边。
谢砀没想到谢潇会如此反应,一时有些尴尬,但仍嘴硬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谢潇深吸一口气,“三哥在朝堂之上为国为民,功绩斐然,六哥不思进取只知搬弄是非,实在令人失望。”
说完,她甩袖离开席位。
谢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地吼道:“你给我站住!”
但谢潇并未理会,径直走出了宴场。
出了宴场是一池碧绿的荷花池,一朵朵盛放的荷花紧紧依偎着翠绿的叶扇,桥梁凌空跨越于上,一阵微风拂过,湖面上也泛起了层层波纹。
谢潇在河岸草坪上漫步,经过一处假山时,耳畔断断续续涌入一对男女的低声争吵,她可没听人墙角的习惯,正想撩袍踏上石阶时,却听到男子的低呼之声:
“阿盈,你这是做什么?你想害死我?”
阿盈是梁王妃许氏的闺名,谢潇从前听过多次。
她侧目,试着唤了声:“二嫂?”
假山里头的吵闹声戛然而止,两人出来之后,却发现吵架的人真的是梁王夫妇。
嫂嫂许氏眼圈微红,发鬓松乱,胸前的衣襟还起着几道褶子。
谢潇挤出了笑容:“二哥,这是又惹嫂嫂生气了?”
许氏狠狠瞪了梁王一眼,刚要开口,却被谢晋抢了先,“没……没事,夫妻间的小打小闹罢了,小七你不必在意,就当没听见。”
谢晋说着干笑两声就把许氏拽走了,谢潇瞧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
这可是在俆府,今日这几位皇子是怎么了,行事一个比一个高调。
一旁的傅柳轻笑一声,悄悄凑近谢潇耳边低语:“梁王在外头有了外室,还把人的肚子搞大了,你二嫂想去陛下面前告状,梁王不许。”
谢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
傅柳拍着胸口自信点头:“习武之人耳力好,没有听不到的,除非不想听。”
谢潇握紧拳头,低声道:“怎么可能?二哥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就不知道喽。”傅柳用小拇指掏着耳朵,讥笑道:“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兴许你二哥还是个暴戾桀黠之徒。”
谢潇整个人就像受到雷电打击一般,精神骤然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中。
今日婚宴参与者众多,脸面何其重要,二嫂许氏来之前定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可二嫂胸前的褶皱……分明是被人用大力狠狠抓攥过的。
诧异愕然之间,谢潇双眼仿佛星辰在天际坠落,里头闪烁着未曾有过的暗芒。
皇家的儿子哪个都不简单,这是她早就应该明白的道理。
纵然从前谢珏提醒过,二哥谢晋可能不如表面那般是个普通的生意人,可谢潇总抱着什么事情总有例外的态度,将从小对自己多般照顾的二哥当做一个善良忠厚的人。
唯独事情到了跟前,自己亲眼所见,方才觉得老祖宗的话说地极对。
面似冠玉,心似深渊。
谢潇心情有些低落,宴席是说什么都不肯回去了,她找了处树荫躺下,打算等人差不多散去的时候就走。
可时至午后,宴席还未散的时候,徐家就提前搭好了戏台,伶人登台演唱吸引了众多宾客,前院的空地上还准备了许多娱乐活动供人取乐,谢潇本以为过了午膳就能走,可看这情形,徐家是打算将热闹持续到晚上的。
她头枕着双臂,口中嚼着甜草若有所思。
傅柳问她:“饿不饿,我去给你整点吃的过来?”
谢潇摇了摇头,哪怕从前对珍馐美馔垂涎三尺,如今竟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傅柳,你说,三哥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她问。
傅柳有些惊愕,“殿下?你说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湖岸静谧如镜,周围的景致倒映在她漆黑的眼球中,为眼前增加了一抹宁静与舒适,谢潇悠悠道:
“宫中人人都说三哥小时候得了疯病,我也只见过一次,宫中人还说他难以继承大统,可如今父皇怠政,三哥又渐渐掌握实权。”
“你是一个女子,还不是宫中人,三哥轻易都能将你安排进来保护我,三哥他,好像还有很多事情都是我不知道的。”
傅柳手肘支着下巴,观着眼前的绿意盎然,轻松一笑,“人与人之间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相通的。”
“就好像你不知我身上长了几粒红痣,我亦不懂你明明不喜欢待在宫里,却为什么不逃。不过你相信殿下就是了,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害你。”
傅柳没有说,那日在丽政殿中,其实她是故意咳嗽的。
因为她发现,殿下看自己妹妹的眼神,与普通兄长不一样。
里头好似一团火焰愈发炽热愈发浓烈,更有忍不住想要靠近和抛洒一切的冲动。
“别胡思乱想了,我去给你整点吃的。”傅柳起身,轻掸了一下身上的干草,“你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心中的天空仍旧布满阴霾,谢潇没有说话,孤独的身影躺在河岸上,如同一个兢兢业业的守望者。
暗处不知何时悄然燃起袅袅白烟,谢潇眼皮逐渐发紧,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眼皮涩得发紧,谢潇努力挣了一下,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暗不见光、幽暗潮湿的密室之中,外头正是盛夏时节,而密室却阴风阵阵,令人不寒而栗。
她蹲伏在角落里双手被人反绑,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就连身上的披风也被人剥去。
密室另一边传来一阵酒醉的狂呕声,空气之中酒精味浓郁,谢潇听到那人的声音后,瞬间寒意刺骨。
醉酒的谢砀正扶着墙角剧烈咳嗽,佝偻着日渐削薄的脊背,看角落里的人醒过来之后,言谈举止中透露出玩味与不羁的笑意:
“我的好七弟,我从小打到大的谢潇,竟然是个女子?”
“平日屁颠屁颠地跟在你太子兄长身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如今他被人拥着敬酒,怎么也不见你上去黏着搭腔?莫非是人多,脸皮也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