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铳静静躺在那里,谢潇还能忆起在夙洲的日子里,小小少年韩策在灯下钻研改装药室的样子。
她当时回京之后和谢珏提过韩策需要查解古籍之事,当时还被谢珏轻责一顿。
只是没想到,这么先进的火器竟然真叫韩策给造成了,也不知谢珏在里头给了什么样的支持。
谢潇展开第一封信,上面是韩策那张扬浮夸的一行大字:
“历寒暑终成此绝世神兵,今信守承诺赠尔一支,若遇险阻以护周全。”
谢潇闻了闻,信纸上还隐隐有股辣油的味道,想必是韩策下笔时边吃边写弄上的。
第二封定然是八弟的信了。
展开信件的那一刹那,她开始心跳加速,少年亲切的话语如暖流般扑面而来。
谢谦在信中主要言明了几件事:
一是,如若七哥能顺利展开这封信,就证明两人的默契还是不差的——岁月长安宁,人生永泰和,正是他今年生辰时为七哥许下的美好祝愿。
二是,蓝色烟火的画作很漂亮,烟火下许愿的人更漂亮。
三是,年末书院歇东散馆,他收拾行囊之后回京,大约能在腊祭这日与她一起去皇祖母宫里讨碗乳糜喝,再去参加佛成道节的庆典活动。
四是,他在书院休沐时下山闲逛,发现了夙洲临江有一处景致很不错的小院,猜测七哥一定会喜欢,于是买下,邀她随时过去或玩或住。
“呦呦呦,看给高兴的。”傅柳盯着她边读边笑的样子,打趣道:“上头写了什么甜言蜜语?”
谢潇将信的内容捂在胸口,一个字都不肯外露:“不告诉你。”
傅柳眨眨眼,习武之人自然对那火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把韩策的火铳借我玩玩。”
谢潇摇摇头,坚定拒绝:“这东西带不进宫里,一旦被人发现脑袋可是要搬家的。”
傅柳凑近,朝谢潇伸出手掌:“既然带不进宫里,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她狡黠一笑,“这个你不用担心。”
马车在东市绕了一大圈,总算找到一间规模较大较为正规的寄放铺子,谢潇又将机关锁扣上,付了钱取了字据才从铺子出来。
傅柳心怀不满:“殿下都有三窟,你却没有,还不如让我帮你保存呢。”
谢潇岂会不知她的小心思,瞪眼道:“你想得美。”
……
回到紫凤阁,谢潇就一头扎入工作里忙得腿脚朝天,傅柳美其名曰是跟着来帮忙的,实际却躺在公署的长椅上睡得昏天暗地。
接近黄昏,谢潇伸了个懒腰,将还在梦中与人比武的傅柳叫醒。
“嗯?去哪?”
谢潇打了个响指:“去皇祖母宫里蹭饭。”
傅柳揉揉眼睛,迷愣道:“殿下晚间还会叫你过去。”
谢潇咬了咬牙,这正是她要先一步去太后宫里蹭饭的原因。
出于从前傅柳撒下的谎,谢潇闲暇时间琢磨了双陆的玩法,打算今晚就去教老太太玩。
太后一旦上了瘾,定会疯狂痴迷邀她彻夜相陪,一来二去,谢珏不就得靠边站?
谢潇打定主意就迅速下班,当她来到太后这里时却发现老太太正在会客。
谢潇愣了愣,才从记忆中思索出来这位客人的身份,迅速拱手问安:“小七给郑王太妃请安。”
“咱们小七愈发水灵。”
郑王太妃转眸望过来称赞,岁月在她脸上虽然早已刻下深深浅浅的皱纹,却无损她眉眼间的温和笑意。
太后点了点头,“宫中冷寂难捱,哀家这些年全靠小七陪着。过来坐。”
郑王太妃是先郑王的正室,先帝在时就随先郑王去了封地,按辈分来说与太后是妯娌关系。
最近随着儿子进京探亲,两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才得以见面,谢潇也是在小时候年节的时候才见过一次。
谢潇依言在卷草纹的红木圈椅上坐下,手指无意搭在椅子扶手上,听两位老人天南地北的唠着家常。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经得外头的纪姑姑相请,又进来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
谢潇以袖作掩不敢露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谢珏侧眼朝她这里看了一下,若无其事走到殿中,然后撩袍单膝跪下,对郑王太妃恭恭敬敬行了个谢礼:“侄孙谢郑王太妃当年襄助之恩。”
“快快起来。”郑王太妃亲切过来扶他,感慨道:“当年见着你时还是这么个小不点,这一眨眼可都长这么大了,做了太子也愈发稳重。”
“我孙子自然是最好的。”
太后提起这个孙子就自豪得很,溢出的笑意暖人心扉:“舟舟过来坐。”
“谢皇祖母。”
谢珏倒退了两步,不偏不倚正坐在发呆的谢潇身侧。
她浑身一颤,指尖瞬间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
谢珏正襟危坐,在长辈面前态度也是十足的谦和与恭谨,可他在坐下的那一刻也如谢潇那般,将一只手肘搭在扶手上。
他的动作平平无奇,可内里却有乾坤。
因为两把椅子扶手相靠,他的宽袖自然而然地就覆在了谢潇手上——还是当着长辈的面。
谢珏的手指很不安分,以宽袖作掩穿过层层锦袍袖口,在人前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她的手握在手中。
酥麻感沿着手臂一路蹿升,谢潇的小脸蹭地一下红了,手下意识就要抽回,可谢珏力气很大,将她的手狠狠攥在手里动也不能动。
郑王太妃叮嘱:“东宫政务繁忙,你也要注意休息。”
谢珏的手指正在奋力挠着她滑嫩娇软的手心,脸上却一派正气端肃:“孙儿会注意的。”
谢潇脑海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牵手与触摸冲得七零八落 ,只剩下满脑子的震惊与慌乱。
当着长辈们的面就敢做这种混事,这人简直蔫坏,满肚子坏主意!
太后问向这里:“今日皇祖母宫中做了你最喜欢的茱萸鲤鱼鲊和辣羹面,舟舟可要留下来一同用膳?”
“孙儿遵命。”
谢珏似笑非笑,身子朝她这里凑了凑,当着两位老太太的面问道:“郑王太妃好不容易进趟宫,七弟可要留下来一起吃?”
“那个,我还有事。”谢潇脸颊刹那间滚烫起来,她强压着心中的惊悚,吞吞吐吐道:“好啊,那就留下来。”
她是很想拒绝的,可谢珏把先帝的嫂嫂都搬了出来,她若是还执意要走,便是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
席间,谢潇主动承担起为郑王太妃布菜、侍奉酒水的重任,与谢珏离得八丈远,一顿饭倒也相安无事。
晚膳过后,月色冷冷地洒在大地上,给万物都镀上一层霜。
谢潇瞥见谢珏起身告辞已经开始穿披风了,一个箭步跑到太后身旁,撒娇道:
“皇祖母,孙儿要和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