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诺死了?”右大将眯起了眼睛,神情诧异。
“死……死了。”跪在他面前的骑士颤抖着,不敢抬头。
按照习惯,百夫长战死,他们这些亲卫全都要处死,以惩罚他们的保护不周。右大将又是一个脾气乖张的人,一个回答不称心,说不定现在就会杀了他们。
甚至不会让他有站起来的机会。
右大将深吸一口气,直起腰,转头看向相国,按着膝盖的手指慢慢握成拳。
相国皱着眉。“他们逃进林子里去了?”
“是的。”
“图诺是怎么死的,说清楚一点。”
“是。”骑士咽了口唾沫,想抑制住心中的恐惧,可是想起图诺被杀的那一幕,恐惧却像严冬的寒气,无孔不入,刺得他浑身冰冷。“那个中原人从树林里冲出来,像只狸奴,眼睛一眨就到了百夫长的面前,一刀砍在百夫长的头盔上。”
“然后图诺就死了?”右大将冷笑道。
“不是。”骑士摇摇头,眼中露出更浓的恐惧。“他没能砍破百夫长的头盔,我们又围了过去,准备挤死他。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就不见了,然后……”
“然后怎么了?”
“然后……百夫长就惨叫了一声,被一箭射中了嘴,死……死了。”
“这什么屁话。”右大将大怒,抡起马鞭就抽,骑士被抽了两鞭,却不敢动,只能咬着牙硬捱。
相国抹着花白的胡须,看着暴怒的右大将,一声不吭,眉头却皱得更紧。
右大将抽累了,气喘吁吁的喝道:“来人,把他拖远点,砍了。”
“等等。”相国拦住了他。
“这种没用的东西,留着干什么?”右大将没好气的说道。
“入林搜索,人越多越好。”相国心平气和的说道:“给他一个机会死在战场上,也算是为图诺尽忠了。”
右大将听了,点点头,挥手让人将骑士拖到一旁去。
相国又道:“右大将,我们可能低估了他们。”
右大将一愣。“什么意思?”
“你看,图诺领百人出击,却没能围住他们,让他们逃进了树林,而被他们反击得手,一箭毙命。这三人不仅身手好,勇气更是万里挑一。别的不说,换成是你,只有三人,面对不知来历的百骑时,好容易逃进了树林,还敢出林吗?”
右大将眉头颤了颤,欲言又止。
相国又道:“如今汉人不断出塞进攻,抢占了河南地,匈奴人内部又不和,正是需要勇士的时候。如果能让他们效忠你,这可是……”
相国压低了声音,看着右大将。
右大将眼神游离,迟疑半晌。“那……大巫师的事怎么办?”
“且不说大巫师是死是活,眼下还不清楚。就算他死在这几个人手上,又有何妨?或许这就是他自己的命呢。要不然,他在王庭待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来要浚稽山?”
右大将盯着相国看了又看,最后点了点头。“就依相国,如果他们肯效忠于我,我就饶他们不死。”
相国起身。“我去安排。”
——
“延年,别那么紧张。”赵归胡靠着树坐下,整理了一下腰间的箭囊。“夜不入林,天亮之前,他们不会进攻的。”
一直盯着林外的赵延年回头看了一眼赵归胡,稍微放松了些。
他的武艺比赵归胡强,对敌经验却差了很多。
他走到赵归胡对面的树旁坐下。“他们是哪来的?”
“不知道,但这里是右贤王的牧场,应该是右贤王的人。”赵归胡笑了笑。“你之前一直不肯留在匈奴,今天怎么为一个匈奴女人发了疯?”
赵延年没吭声。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林鹿是匈奴人不假,但林鹿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在自己的眼前被杀,而且很可能与自己杀了大巫师有关,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不需要考虑,也不需要解释。
“还有,你刚才叫我和仆朋阿哥,这可不是汉人的叫法。你能这么叫我们,说明也可以做个匈奴人。”
赵延年皱了皱眉,没说话。
刚才情急之下称呼仆朋和赵归胡阿哥是前世的习惯,并不代表他已经习惯了做一个匈奴人。
这个更没法解释。
“归胡兄,天亮之后怎么办?”赵延年岔开了话题。“他们现在不进攻,天亮之后肯定会进攻。”
见赵延年改了称呼,赵归胡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座山并不大,如果他们的人够多,完全可以将整个山围起来。我们没带足够的食物,在林子里藏不了几天,迟早会他们围死。你再能打,又能对付几个?”
赵延年没吭声,转头看向别处。
他从赵归胡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这让他很不高兴。
他知道赵归胡对汉朝没什么感觉,一心想成为匈奴人,但他刚刚在仆朋面前说得那么慷慨,仆朋一走,他就有了想法,做人未免有些不地道。
“你别忘了,你答应了林鹿,要带雷电和小鹿去中原。”赵归胡打量着赵延年,无声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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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赵延年在想什么,但是他更清楚,赵延年没有其他的选择。
赵延年的确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武艺再好,也不可能以一当百,更何况敌人的数量远远不止百骑。
刚才若不是赵归胡趁乱一箭射杀图诺,他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天亮之后,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面对成百上千的骑兵追击,他更没有任何胜算。
他很愤怒,既愤怒于赵归胡的狡猾,更愤怒于自己的无能。
武艺再好又有什么用?别说带着两个孩子,就算是他一个人,也未必逃得出去。
“你说怎么办?”
“杀死林鹿的人已经死了,图诺也被我们杀了,如果你还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杀死几十个匈奴人。有这片树林,我们和他们缠斗两三天不成问题。”
“然后呢?”赵延年用嘲讽的语气问道。“放下武器投降?”
赵归胡摇摇头。“不是投降,是谈判。”
“谁会和必死的人谈判?”
“不,他们耗不起。”赵归胡很有把握的说道。“只要我们愿意谈,他们求之不得。”
“在我们杀了图诺,又杀了他们几十人之后?”
赵归胡郑重地点点头。“匈奴人敬重勇士,你杀死越多的匈奴人,他们越是敬重你。再说了……”他看了赵延年一眼,放缓了语气。“你知道天王吗?”
“天王?哪个天王?”
“七年前,三十万汉军在雁门设伏,打算诱杀单于,结果还没打,计划就泄露了,什么也没捞着。那个泄露了汉军计划的雁门尉史,被单于封为天王了。”
赵延年明白了赵归胡的意思,心中更加厌恶。
赵归胡这是暗示他利用被他杀掉的大巫师,冒充天意,获取匈奴人的信任。
为了达到目的,他甚至拿那个毁掉汉军伏击计划的雁门尉史做例子。
“你很羡慕那个雁门尉史吗?”
赵归胡听出了赵延年的情绪,却不介意,只是微微一笑。“延年,我敬畏天命。天命在匈奴,我就做个匈奴人,这有什么错?”
赵延年被气笑了。
他打量着赵归胡,嘴角微挑。“归胡兄,你听说过天意弄人吗?老天最喜欢作弄人。几年前,单于的确逃过了一劫,但那只是老天对匈奴人最后的照顾。现在,匈奴人的天命要完了。今年是河南地,明年也许就轮到右贤王了。再过几年,就连单于都要逃之夭夭。”
“河南地?”赵归胡也笑了。“过了这个冬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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