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山坡上,右大将挽着马缰,看着迅速被盾牌保护起来的於单,笑道:“不过没关系,这一箭至少能吓掉他半条命。”
赵归胡收起弓,没说话。
他觉得更可惜。
如果不用鸣镝,改用普通的破甲箭,他这一箭也许能直接射杀於单,或者另一个战旗下的匈奴将领。
从位置和服饰可以看出,这人是仅次于左贤王於单的贵人。
奈何右大将想要一鸣惊人的效果,非要他换上鸣镝箭。
结果偷袭成了强攻,不仅没能射杀於单,反而提醒了正在赶路的匈奴人。
不得不说,这些匈奴人都是精锐。
骤然遇袭,却不慌乱,立刻转换为战斗阵型。一部分人已经开始踢马往山坡上冲,意图反击。
“右大将,请退后。”赵归胡说道。
两军混战,流矢乱飞,纵使右大将有甲也难保万全。
他可没有赵延年那样敏捷的身手,能在瞬息之间做出反应。
“无妨。”右大将摇摇马鞭,笑容中充满不屑。“桀龙虽然身经百战,於单却是个养尊处优的小鸟,没见过真正的风雨。此时此刻,他想到的只有保住性命,根本不会想到反击。”
赵归胡扫了一眼战场,立刻相信了右大将的分析。
虽然有人在反击,却是被右大将称为桀龙的人在指挥作战,战阵中央的於单被人严密保护,始终没有发出一条命令。
匈奴人崇尚勇士,以战死为荣,这么怕死的部落首领少见。
难怪很多匈奴贵族不服他。
相比于他的怕死,仰慕汉朝反倒不是最严重的问题了。
“右大将,我们先走吧。”赵归胡劝道:“这里的地形不利于冲杀,延滞他们一下就可以了。”
右大将想了想。“再等一等。这里的兵力有限,最多也就是四五百人。以他那怯懦的性子,不可能只带这点人来浚稽山。要么还在后面阻击,要么已经去了前面设伏。你派人去前面看看,别中了他们的埋伏。”
赵归胡点头答应,刚要走,又被右大将叫住了。
“让仆朋去吧。”
赵归胡微愣,随即抚胸施礼。“多谢右大将。”
仆朋现在是百人将,承担侦察的任务绰绰有余。如果有功,又可以升官了。
这是右大将给仆朋的机会。
赵归胡去了,右大将嘴角轻挑,露出一丝得意。
他看着人群中的赵延年,哼了一声。
“不肯投我,却投了这么一个废物,你会后悔的。”
——
赵延年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摁着於单的头,不让他起身。
虽然於单身处重重保护之中,但赵归胡居高临下,依然有射杀於单的可能。
他才不管於单心里怎么想。
他只知道,既然答应了保护於单的安全,就一定不能让赵归胡射杀了於单。
好在於单也很配合,蹲在地上,一直起身的意思也没有。
桀龙已经稳住了局面,一面派人用弓箭反击,一面亲自带人突围。
如果被右大将堵在这段山谷中,居高临下的射击,他们就麻烦了。
好在山坡上射下来的箭稀稀落落,数量有限,应该是右大将也刚刚赶到这里,身边的兵力有限,既不足以发起冲锋,也不足以压制射击。
否则,这么好的地形不加以利用,就不是匈奴人了。
这是突围的最后机会,一旦错过,可能就不会再有。
桀龙带着亲卫上前,猛打猛冲。
没一会儿,前锋就撕开了一道口子,反过来向山坡上的敌人进行包围。
更多的人策马向前。
桀龙暗叫侥幸,命人吹响号角,让於单跟着队伍一起突围。
赵延年听不懂号角声,但段叔听得懂。知道前面已经打开缺口,一直高度紧张的段叔立刻用汉话转告赵延年,让他护着於单上马。
赵延年不敢怠慢,自己先跳上马,左手高举盾牌,另一只手去拉於单。
段叔有样学样,在於单的另一侧掩护。
两人夹着於单,在几名亲卫骑的保护下,向前移动。
山顶不时有箭射下来,但不是射程不够,就是力道有限,落在盾牌上,发出一声声轻响。
段叔脸色苍白,赵延年也很紧张。
对于有甲胄的於单来说,这些流矢都无法造成伤害。
可是对没有甲胄的他们来说,情况就不同了。这些箭完全可能射伤他们,甚至要了他们的命。
手中的圆形小盾是他们此刻唯一的依靠。
——
看着山谷中鱼贯而行的骑兵,右大将再次说了一声可惜。
桀龙的反应非常及时,没给他更多的时间。
再有一顿饭的功夫,他就能截断山谷,将於单堵死在这里。
这时候,他有些后悔没听赵归胡的建议。
如果当时不用鸣镝箭,让赵归胡以桀龙为目标,第一时间射杀桀龙,现在就是另外一个局面。
但机会已经错过,多说无益,只能指望来增援的部落能够及时赶到,截住於单。
,!
“走,跟上去。”右大将轻摇马鞭,神态从容。
一旁的赵归胡等人看了,心情大好。
右大将虽然脾气不好,但有大将风度,行军作战很有章法。
如果由他来指挥匈奴右部大军,进攻河南地,取胜的机会很大。
事实上,这次围堵於单,就是右大将测试各部落的态度。
愿意来的,都是可信任的,将来出征时可以倚重的主力。
能够不顾生死,冲锋陷阵的,都是可以培养的心腹。
——
日落时分,於单与赵安稽会合。
虽然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点,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悬了一路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得知於单被右大将阻击,险些送了性命,赵安稽脸色大变。
双方撕破了脸,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残酷,更加血腥。
“明天一早,必须走。”赵安稽斩钉截铁地说道。“耽搁越久,被包围的可能越大。”
於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同意了赵安稽的建议,还让赵安稽选几个精锐,从不同方向突围,赶往单于庭,将右大将的不轨行为报告给单于。
这是段叔刚刚给他提的建议。
一方面,是希望单于能安排人接应;另一方面,是先告一状,咬定右大将的罪行。将来争论起来,可以抢个先机。
这些骑士中肯定会有人被右大将抓住。
一旦右大将知道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他就会犹豫,甚至有可能改变主意。
赵安稽立刻去安排。
赵延年坐在一旁,静静地听於单和赵安稽商量迎战方案。
他能感觉到赵安稽的不安和恐惧。
这倒不是赵安稽胆小,而是形势严峻。互相的算计之后,右大将已经占了先机,而且表现了让人不安的果断决绝。
他比右贤王还要危险。
右贤王还有所顾忌,他却一点顾忌也没有,直接想杀死於单。
等他们商量完,赵延年提醒了一句。
“请相国、赵王加强警惕,暗哨至少要放到五百步左右,三百步以内要严加防守,不能出现任何疏忽。”
“为何?”赵安稽有些诧异。
赵延年不是话多的人,在这时候出言提醒,自然有他的道理。
“右大将身边的赵归胡射技惊人。”桀龙摸了摸油光光的髡头,心有余悸的说道:“如果不是右大将狂妄,要用鸣镝箭射杀左贤王,被延年老弟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里最清楚,如果右大将不是那么贪心,赵归胡的目标也许就不是於单,而是他。
赵归胡不知道他是谁,右大将却一清二楚。
“还有,赵归胡和仆朋都擅长夜战,要防他们摸营。”赵延年继续说道:“左贤王这里有我在,相国和赵王就只能自己多留心了。今天夜里最好不要解甲,刀不离身。”
赵安稽和桀龙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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