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叔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和於单被左谷蠡王拦住,砍掉了首级。
虽然被砍掉了首级,他却还能看着左谷蠡王剁碎了他的身体,然后喂了狗。
他甚至清晰的听到狗啃骨头的声音。
惊恐笼罩了他,他翻身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涔涔。
“做噩梦了?”对面传来一个人声音。
“嗯。”段叔下意识地点点头,过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地的跳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戟指,颤声喝道:“你是谁?”
“啪啪。”鼓掌声响起。“看不出,你身手挺矫健啊,难得,难得。”
段叔听着耳熟,愣了片刻,这才试探着问道:“赵……延年?”
“还能有谁?”赵延年伸手拨拨火塘里的火,照亮了大帐。“怎么,睡得不踏实?”
段叔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了回来。“唉呀,人吓人,吓死人,你这又是做什么。”说了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卢兰说你走了,回中原了。”
“刚回来的。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没办。”
“什么事?”
“这个。”赵延年指了指横在膝上的长矛。
段叔瞅了一眼,眉头微皱。“你见过左骨都侯了?”
“见过了。”
“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问了一下张骞的去向。”赵延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知道是谁救走了张骞吗?”
段叔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你见过的,就是那个要卖你刀的商人。”
“他?”
“他应该是汉朝派来的细作,以商人为掩护。听说要救的人是张骞,他一点没犹豫,就答应了。”
“应该?”
“他没跟我说,但是他认识张骞。张骞刚被左骨都侯关起来,他们就来找我了。”段叔叹了一口气。“他们应该是之前就联系过,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而已。”
“他们向哪个方向去了?”
“不清楚是哪条路,但肯定是向南。”
“好吧。”赵延年站起身来。“我也走了,仆朋一家,你帮我照应着点。若是出了事,我饶不了你。”
“他们能有什么事?”段叔不屑一顾。“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只要不和你在一起,他们安全得很。”
已经准备出帐的赵延年霍然转身,盯着段叔。
段叔吓了一跳,没敢再说什么,环顾左右。
赵延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你说得对。”
“什么?”段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转头再看,眼前已经没有了赵延年的身影,只剩下帐门轻轻拂动,显然刚才这里的确有人经过。
——
赵延年勒住坐骑,看着远处的帐篷,叹了一口气。
“走吧。”
堂邑父、雷电各牵着两匹马,跟了上来。“赵君,不去道个别?天都快亮了,他们应该起来了。”
“不用了。”赵延年低着头,踢马而行。
段叔的那句话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心里。
也许段叔说得对,只要不和他一起,仆朋一家就是安全的。
如果不是他一时冲动,杀了大巫师,或许仆朋一家还在浚稽山下快乐的放羊。
如果不是他阵前生擒了仆朋,仆朋一家在右大将的庇护下也能活得很好,至少要比为於单效力好。
人越选越差,路越走越窄。
都是他的错。
——
“滚开!”右骨都侯推开秦苏,大步进了於单的帐篷,怒目而视。“单于,是你杀了左骨都侯吗?”
於单一愣,随即大惊失色,连忙起身。
“右骨都侯,你在说什么?左骨都侯怎么了?”
右骨都侯盯着於单看了两眼,哼了一声,转身喝道:“来人,把段叔带来。”
於单吓得面色煞白,一肚子疑惑,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自从上次左右骨都侯联袂而来,逼着他与安王和解之后,他就像被打断了脊梁,再也没能直起腰来。
一会儿功夫,段叔被人带了过来。
他有点狼狈,衣服还没穿好,就被右骨都侯的部下连拖带拽的带了过去,像一条死狗。
见右骨都侯站在於单帐中,须发贲发,怒意勃发,他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原本想讨个公道的心思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右……骨都侯……”
不等段叔说完,右骨都侯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汉狗,蛊惑单于还不够,还要暗杀我匈奴贵人,好大的胆子。”右骨都侯拔出剑,架在段叔的肩上,厉声喝道:“快说,还有谁?”
段叔痛得满头大汗,心里更是乱作一团。
暗杀匈奴贵人?这从何说起?哪个贵人……
他突然想起了赵延年,想起了左骨都侯。
难不成……段叔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敢装傻,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右骨都侯暴怒,抬手又是一个大耳光,狠狠的扇在段叔脸上。
段叔的脸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这一耳光也扇醒了段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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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匈奴人都是蛮夷,不懂什么礼义,只知道武力和杀戮。
跟他们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只能用更强大的武力威吓他们。
“呵呵……”段叔挣扎着站了起来,傲视着右骨都侯。“左骨都侯死了吗?死得好。身为大臣,威逼天子,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在怒吼,同时用手指着右骨都侯的鼻子。
右骨都侯被段叔突如其来的反问惊住了,嘴角抽了抽。
“谁指使你的?”
“大丈夫行事,何须指使,又有谁能指使?”段叔冷笑。“不过,我不敢居功。左骨都侯不是我杀的,是赵延年杀的。”
右骨都侯眼神闪烁。
看过现场之后,他就猜到了是谁杀了左骨都侯。
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甲士,闯进左骨都侯大帐的人,全天下也没几个。
“他在哪?”
“他走了,回汉朝了。”段叔歪歪嘴。“但他随时可能回来。”
右骨都侯扬扬眉,冷笑道:“你以为我怕他?”
段叔盯着右骨都侯的眼睛。“你知道他为什么杀了左骨都侯,却没杀你吗?因为你还有点用。”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低着头,像败犬一般的於单,眼神中充满了失望。
右骨都侯的嘴角抽了抽,明白了段叔的意思。
赵延年不杀他,是要留着他主持单于庭的事务。
於单懦弱无能,左骨都侯被杀,眼下能主持单于庭大局的只有他。
如果形势的发展不如赵延年预期,赵延年随时可能回来,杀了他。
他挡得住吗?
右骨都侯想起左骨都侯帐外那些倒地的甲士,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没人挡得住赵延年。
这是个杀神!
——
安王年过五旬,身体壮硕,不怒自威。
可是现在,他非常愤怒,恨不得将坐在面前的右骨都侯撕成碎片。
“就这么算了?”
“就这么算了。”右骨都侯淡淡的说道,根本没将愤怒的安王放在眼里。“你儿子死在战场上,身边有两百精骑,却被赵延年一个人突击身死,这是你的错。”
他喝了一口奶酒,抬起头,瞥了一眼安王。“真正的狼王都是撕咬出来的,不是女人怀里哄出来的。我儿子和你差不多大,还知道向赵延年学习武艺。你儿子呢?只知道穿丝抹粉,像个女人似的。”
安王眼神微缩,没敢反驳。
一是右骨都侯说得对,他对小儿子实在太宠了,没逼着他好好习武,更没有在战场上磨炼过。
二是右骨都侯的威胁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杀了右骨都侯很容易,可是一旦桀龙回来了,肯定不会饶了他。
当然,还有那个赵延年。
居然能在大营中来去自如,杀了左骨都侯,难道真是上天的宠儿?
遇上这样的对手,只能怪小儿子命不好。
“就依右骨都侯。”安王用力拍了拍膝盖,咬牙切齿地说道:“是我儿命薄,怨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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