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椒送来的谢礼很丰厚,不仅有上等的绢帛、酒器等衣料、用品,还有现钱。
看到这些钱,赵延年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些,仆朋一家的经济危机暂时可以解决了。
但王君曼却不怎么高兴,反而有些担忧起来。
她将赵延年、赵破奴叫到房中,指着打开的箱子说道:“这礼太重了,我们怕是不能收。”
赵延年、赵破奴面面相觑。
他们也知道这份礼很丰厚,可对方是陇右李氏这样的大族,世代为将,还差这点钱?
“陇右李氏的确是大族,家资丰厚,但李广却不是聚财的人。且不说这些年他接连遭遇挫折,花了不少钱,就他之前得到的赏赐,也是大部分用于赏赐将士,哪里有什么积蓄。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些钱也许就是李椒能拿出的所有家当。”
赵延年吃了一惊。“所有的家当?”
“李广有三子,长子李当户,李陵是李当户的遗腹子,按照大族的规矩,就是长孙,将来要撑门立户的,自然要有一身本事。李广本人虽然以射艺成名,但他的几个儿子却不是那么突出,李陵也是如此,否则也不会输给雷电。他这是看中了你的绝技,这才不惜倾其所有。”
赵破奴还没反应过来,赵延年却一听就明白了。
史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李广的射艺有其天赋猿臂加成,其他人学不了,子孙也不例外。
换句话说,李广后继无人,需要一个新的立身之本。李椒看中了他的本事,这才不惜重金,降尊纡贵,也要让李陵拜他为师。
相反,对射艺更加惊人的赵破奴,他反倒不是那么重视。
“退回去?”
赵破奴一听就急了,脱口而出。“这要是退回去了,岂不得罪李椒?”话刚出口,又自觉不妥,便又加了一句。“我俩也就罢了,张威怎么办?”
赵延年眨眨眼睛,没说话。
他之所以答应李椒,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张威。
机会难得,赵破奴如此,张威更是如此。
赵延年抬起头,看向王君曼。“依阿嫂之见,该怎么做?”
王君曼打量着赵延年。“阿弟,我一直有件事不太理解,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赵延年有点紧张,却还是说道:“你说。”
“李广是本朝名将,是六郡良家子的典范,军中将士不管是不是认识他,对他都颇为敬重,你为何却对他敬而远之?我听张骞的夫人说,当初在阴山之北,堂邑父曾建议去右北平投李广,却被你一口拒绝了。”
赵延年笑了,原来是这件事啊,我还以为什么呢。
“阿嫂,我不看好李广的原因有两个。其中一个之前说过,李广年纪大了,多年的习气很难改变,适应不了新的战争方式,很难建功,更难封侯。另外一个,我虽然没说,阿嫂你也应该看得出,李广这人,不,应该说他们父子的运气都不太好。对这种人,敬而远之才是正确的选择。”
“那你这次为什么又答应了?”
赵延年无奈的摊了摊手。“盛情难却啊,就当时那情况,我要是再不答应……”
王君曼明白了,没有再追问。
“既然如此,那就别退了。大丈夫行世,言必信,行必果,不能反复无常。至于李广父子的运气,看天意吧,无愧于心就好。只是你们要多加留心,能帮则帮,实在不能帮,也要及时抽身。”
“喏。”赵延年、赵破奴不约而同的行了一礼。
——
王君曼随即张罗起来,亲自去了市场,为赵延年、赵破奴整治行装,还采买了不少礼物,让他带给苏建以及高阙塞、平虏燧的袍泽。
边关辛苦,物资也奇缺,从长安带的礼物也就显得格外珍贵。
她又准备了一份礼物,让赵延年、赵破奴赶去张骞家,感谢他的推荐之情。
之前拒绝,张骞虽然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快的。
这几件事办完,李椒送来的礼物就用掉了一半。
赵延年再次感慨当家不易。大户也有大户的难处,大进大出,看似风光,其实也难。
赵延年又去了一趟张骞家。
这次张骞不在家,只有张骞的夫人在家。得知赵延年接受了李椒的推荐,没让张骞难做,她也非常高兴,热情接待了赵延年。
这次堂邑父也在,和赵延年叙了一会儿旧,交流了一些分手之后的事。
赵延年感谢堂邑父照顾雷电,堂邑父则羡慕赵延年的身手,居然真的将人救了出来。
——
两天后,李椒出发了,赵延年、赵破奴随行。
桀龙赶来送行,接受过赵延年指点的亲卫们也都来了,凑钱准备了不少礼物,装满了两辆大车。
桀龙拉着赵延年的手,笑嘻嘻的说道:“这可不是我送的,是他们的谢师礼。他们不如陇右李氏,礼物薄了些,你别介意。”
赵延年拱手致谢。
他没有带走这些礼物,直接让来送行的仆朋带回去,一起交给王君曼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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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之后,赵延年上了马,追赶队伍去了。
看着赵延年的背影,桀龙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抚着胡须,得意地对儿子病已说道:“小子,再过几年,我准备一份大礼,让你也跟着赵君学艺,将来和李陵做同门,可好?”
病已抬起头,看了桀龙一眼。“谁稀罕和李陵做同门。我和雷电是好朋友,赵君不教,我就跟雷电学。”
桀龙拍了一下病已的小脑袋,低声说道:“你懂个屁,这里是长安,不是草原。雷电就算身手再好,还能和陇右李氏的长孙相比?”
病已摸了摸头。“赵君不就是因为身手好,就连陇右李氏也要来拜师。”
桀龙眼睛一瞪,喝斥道:“混账东西,毛还没长几根,嘴倒是会说。赵君是天武士,你有他那福分?”
见桀龙怒了,病已没敢再吭声,转身找雷电玩耍去了。
——
沿着长安城的南墙向东,经过灞桥的时候,队伍又停了下来。
苏嘉前来送行。
赵延年和苏嘉寒暄了几句,便静静地站到一旁。
苏嘉是来送李椒的。他俩年龄相当,又长时间共事,交情很深,是杜陵苏氏和陇右李氏建交的开端。
这两年因为苏建封了侯,杜陵苏氏的地位提升了一级,两家算是各有短长。在他们建交的时候,却是李椒给他面子。
所以即使现在苏建封了侯,苏嘉还是对李椒很客气,所以特地告了假,赶到灞桥来送行。
灞桥在长安城东,灞水之上,汉文帝的霸陵就在东北不远处。
这座桥很有名,也很宏伟,是长安着名的景点,也是迎来送往的常选之地。
霸桥折柳,是后世的文人骚客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雅事。苏嘉、李椒虽是武人,也不例外,手中举着柳枝,互道别情。
赵延年没什么感觉,显得很淡然。
跟在一旁的李陵歪着头,看着他。“赵君,你不留恋长安,不想念亲人吗?”
赵延年瞅了他一眼,笑了笑。“留恋长安什么?”
李陵诧异的摸了摸头。“长安……不值得留恋吗?”
赵延年想了半晌,幽幽一声叹息。
他实在想不出长安有什么可留恋的。
他来了几天,除了最初有点激动之外,后面就很木然了。
长安虽大,可是与他何干?
他感受到的只是生活不易。
他还有一身武艺,还有无数机缘,都过得这么辛苦,那些普通人怎么办?
比如仆朋一家,在他来之前,他们是怎么过的?
虽然仆朋、王君曼从来没提过,但他想得到。
至于面前的李陵,想到他后来的遭遇,他很想问一句。
你留恋长安,长安留恋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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