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荷花正在凝神无语之际,她们父母正好回来了。海棠跟荷花止住话头,海棠便去做饭,荷花就走出去找小狗子回来吃饭。
眼见天已黢黑,荷花沿街漫无目的走着。她心里揣着事,便没把注意力用在走路上。偏偏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在那里猫着,也是个不看路的。
荷花脚下不察,就撞在那人身上。可巧他旁边是个干涸的水塘,一脚便把那人撅到塘子里去了。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狗杂种!连你瑞大爷也敢混撞,我问候你八辈祖宗……”
那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嘭”地一声,掉到塘子底上,破口大骂起来。
荷花心虚地瞧了瞧,因为天黑,又被杂草挡着,什么也看不见。但听他骂人的声音中气十足,想来没有什么大碍……吧。
于是,她捂着嘴不敢发出声响,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溜走了……
贾瑞躺在塘子里抱着腿“哎呦”个不停,心想真是倒霉!好不容易撩到了凤姐,好嫂子说今晚叫他过去亲近亲近。
他便趁着夜色,轻手轻脚地过来了,才走到这后街上,就看到两个相熟的人走过来。贾瑞心里有鬼,便蹲身躲在路边草丛里,想等他们走远了,自己再出来。
他眼睛只盯着前面那两个人,却不曾想,后面突然来个冒失鬼,走路不看脚下,把他踢到塘子里来了。
这一摔,把他摔得够呛,腿上疼得十分厉害,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躺着不住地哀嚎着,心里祈祷着能有个过路的人听到,把他救上去。
过了好半天工夫,才有人打这里经过,听到贾瑞的叫声,吓了一跳。
“你是瑞大爷不是?”
贾瑞见有人来,忙央求道:“是我啊,快把我救上去,我腿摔折了!”
那人拿起灯笼照了照,忍着笑说道:“呦,这可不好办,你老且等着,我叫个帮手来——”
贾瑞虽然着急,却也无法,只得等着。
又过了半天,那人才回来,带着个伙伴。慢慢地下来,把贾瑞扶起来。
贾瑞龇牙咧嘴地由着他们把他架上来。
回到家,代儒见他如此狼狈,少不得又是一顿责骂。
贾瑞奶奶见孙子摔得这么严重,心疼地不行。一边谢过送他回来的人,一边又命人去找大夫。
一时,大夫来了,看了看贾瑞的伤势,说道:“身上其他地方还好,顶多是些擦伤。只是,这左腿似乎是摔断了……好生将养着吧!”说完又开了些药,有内服的,也有外敷的。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可把贾瑞愁坏了——没能赴约,凤姐肯定生气。可自己如今这样,又出不了门,稍微动一下都疼得不行,连那些花花心思都动不起来了……
次日,荷花扫地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说,学里太爷的孙子贾瑞,昨夜被人撞到塘子里去了,腿都摔断了一条。他爷爷正到府里求老爷,帮忙找肇事者呢!
荷花听了,心中一凛,不由得加快了挥舞扫把的速度。
原来撞的是他啊!摔得好,摔得妙!摔断腿就不能去骚扰凤姐了。荷花心中的愧疚早已荡然无存,自己这算是变相救了他一命呢!
昨晚天那样黑,荷花庆幸自己没有开口说话,又没目击证人。想来,不会有人知道是她撞的吧……
保险起见,她这两日都安安分分地在黛玉房中做事,不敢出去乱逛。
紫鹃派她去凤姐那里拿东西的时候,她又遇见了彩明。
两人说了几句话,荷花低头看见他脚上穿着一双单鞋,不禁问道:“府里不是都发了过冬的衣物吗?你在二奶奶房里还能少鞋穿?”
彩明苦笑道:“昨儿不小心把别人的鞋子弄脏了,只好把自己的鞋赔给他了……”
真的是这样吗?还是遭到了霸凌……
荷花回去后,就求她姐姐海棠:“那孩子真可怜,大冷天的脚上穿着双单鞋。唉!要是我会做鞋就好了……”
海棠听了,手指头往她脑门上戳了一下子:“之前让你学做针线的时候,你不是这疼就是那疼的。如今,又这样说,不就是想让我给彩明做鞋吗?”
眼见自己的小九九被姐姐戳穿,荷花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你帮帮我吧!刚才我的牛皮都吹出去了,不做不行了。你帮我做鞋,我把我半个月的月钱给你,好不好?”
海棠无奈道:“你呀!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什么都不会,还爱揽事。要做鞋,起码得知道他的脚的尺寸吧?”
荷花笑道:“这个我还是知道的,刚才我用头绳给他量了,你看——”说着从袖中取出头绳来,上面打了个结,就是彩明脚的尺寸。
“还在长个子的孩子,鞋做大一点也没关系!”荷花看着姐姐画鞋样子,忍不住在一旁嘀嘀咕咕。
海棠推她道:“这个还用你说,你玩你的去吧,别在这里捣乱——”
过了两天,鞋做好了。荷花拿给彩明,亲手给他穿上。
彩明十分感动,眼含热泪道:“多谢荷花姐姐!除了我亲娘,你是第二个对我这样好的人。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荷花听他说过,他亲娘死的早,父亲娶的后娘对他不好。如今父亲也去世了,就把他卖了。
荷花心虚地笑了笑:“这个……小事一桩,你不用记在心上。你好好当差吧,我有空再来找你玩!”
又多了一个小伙伴而已,荷花也没太在意。反正黛玉房中事少,她干完活就和雪雁春纤她们一起玩耍,日子倒也自在。
贾瑞还在养伤的时候,忽然听闻东府里小蓉大奶奶去世了。
“这下琏二嫂子更没工夫跟我幽会了……”他十分遗憾地想着。
等到他腿伤康复,又去荣国府找王熙凤时,正值凤姐每日忙于秦可卿的丧事,身心俱疲,没精力再跟他周旋,悠悠地道:“你再来,我就打发人去告诉你爷爷,问他这是个什么道理——”
吓得贾瑞一溜烟地跑了,心中又气又怕。气她翻脸无情,又怕她真告诉了爷爷,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凤姐越想越气,到底还是派人将贾瑞套着头,狠狠揍了一顿。听着下人讲述贾瑞挨打的惨状,心中才畅快了几分。
贾瑞心知是凤姐叫人干的,但他心里有鬼,根本不敢声张。代儒见他脸上有伤痕,也不信他的辩解,认定是他在外面与人斗气打架。于是,罚他不许出门,在家里背书。
贾瑞心里憋屈地不行,心中想了千百条计策,发誓要对凤姐狠狠报复回去。却也只能心里发狠,连荣国府的大门都不敢靠近了。
荷花这日从外头回来,察觉房内气氛不对。黛玉正在内室垂泪,紫鹃和雪雁正安慰着她,王嬷嬷带着人打点行装。
于是,她就近拉着春纤问道:“宝玉又惹姑娘伤心了?”
春纤摇摇头:“这回倒不是宝玉。是扬州那边来信了,姑老爷病重,叫姑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