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吃完饭回来,下意识往下人房里瞅了一眼,只见芳官正一个人在屋里吃饭。
“你没同别人一起吃饭?”宝玉好奇道,“又是谁这样好心,专门给你带饭来?”
宝玉走近了,只见她炕桌上摆着一大碗上好绿畦香稻粳米饭、一碗虾丸鸡皮汤、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
芳官道:“是我叫厨房柳嫂子给我做的。谁成想,她送了这么多来——”
宝玉摇头道:“这很不妥。前儿司棋因为跟她要炖鸡蛋吃,还打了一架呢!如今,你又跟她要东西吃,让有心的人知道了,又是一场是非。”
芳官忙道:“这不相干的。我们跟柳嫂子是以前在梨香院学戏的时候就相熟的,她自己愿意给我做饭吃。不关别人的事。”
宝玉叹道:“你真是糊涂!以为我不知道吗?那柳嫂子是想让她女儿进咱们院里来,所以讨好你,让你给她说情。”
芳官腆着脸笑道:“这屋里的小红姐姐出去后,这个窝儿还一直没填上呢。她女儿五姐儿,又标致又伶俐。让她来,岂不好?”
宝玉冷笑道:“实话对你说了吧,这屋里是不会再进人了。他们瞅着这里活儿轻又有体面,却不知……以后我能保全几个还说不准呢!
我劝你安分些吧。以后不许再麻烦那柳家的,实在嘴馋就跟我要。以后你们都是要出去的,不如趁现在跟你袭人姐姐、晴雯姐姐学些本领,以后也好谋生。”说着就出去了。
回到自己房里,袭人、晴雯等人又问他晚上摆酒的事。
宝玉不耐烦道:“晚上又摆什么酒,免了吧!你们忙碌了一天,也好好歇歇。酒吃多了也不好。”
袭人与晴雯面面相觑,心里不解:宝玉这是又从哪里惹了不自在?
却不知他心里正在为她们忧愁,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护住这些丫鬟。尤其是晴雯,性子太急。平日里宝玉经常劝她说话和气些,不要得罪了人。也不见怎么改,依旧跟块爆炭似的,一点就着!
一时,黛玉又来了,原来是晴雯见宝玉不自在,就找了她来劝解。
黛玉知道宝玉是为后事发愁,便劝道:“你如今怎么也因噎废食起来了?今儿你过生日,大家都高兴,她们为你摆酒,你不领她们的情,岂不伤了人心?以后想起来,你也后悔。”
宝玉听如此说,方愿意了,只是命她们别太声张。
至晚间,查夜的人出去,关了园门。宝玉便命丫鬟们把黛玉、宝钗、探春等皆请了过来。
宝玉看着满屋子的女儿,心中悲喜交加,只当作是散场前的团聚。
第二日,宝玉还席。大家席上正吃着酒。忽见宁国府那边的下人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原来是贾珍的父亲贾敬在外面与道士们炼丹烧汞,吃了丹药把自己毒死了!
尤氏听了,忙带着人回去料理。
宝玉这边也忙撤了席,众人都换上素服。宝玉在屋子里呆坐着,心中思绪万千:这真是都被她说中了!
又忙站起来,叫袭人给他换衣服,要往宁府去。平日里,她们总说他不担事儿。如今他堂伯死了,他就去帮珍大嫂子料理些事。
到了宁府,只见尤氏满面憔悴。见了他,眼含热泪:“宝兄弟,我是再想不到你能来的。如今你珍大哥哥不在家,我现在去城外料理太爷后事。已经派人接了我娘家老人和两个妹子来看家,随后就到的,你帮我照应着些。”说着就忙忙地去了。
宝玉在宁府里看着下人们行事,不到半日,果见一辆马车载着那尤老娘和她两个女儿来了。
忙命人将她们接入内院,安排住下。宝玉对她们道:“我是珍大哥的兄弟宝玉,嫂子接了亲家太太和两位姐姐来帮忙料理家事。我们感激不尽,若是下人们有什么一时不到的地方,尽管吩咐我就是了。”
旁边下人悄悄地道:“这是我们西府里的宝二爷。”
尤氏母女见宝玉十几岁的年纪,说话彬彬有礼,和气大方,不像传言中那样被溺爱得不通俗务的样子。
尤老娘笑道:“哥儿客气了。我们也常来这府里走动,一向承你们大爷照顾,如今府上有事,帮忙看个屋子,也是应当的。”
那尤二姐和三姐两个姐妹,一个长得英气俊美、一个温婉柔丽。宝玉想到她们两个日后的结局,心中不忍。心中盘算,如何想个法子,让她们脱离虎口才好。
过了半月,贾珍等方赶回来。贾敬之灵已停在铁槛寺内,宝玉自告奋勇在铁槛寺内住下,帮着料理诸事,连日不曾回家。
袭人等心里不舍,也只能将他的被褥和换洗衣物包好了,让小厮带去,吩咐好生照顾。
宝玉这些天跟尤氏姐妹混熟了,趁着空隙就问她们为何还不出嫁。两人勾起了心病,红着脸不说话。
宝玉便将贾珍父子平日里的荒唐行径跟她们说了。尤氏姐妹猜到他已知晓了她们与贾珍父子的丑事。
二姐低头垂泪,三姐咬牙切齿,恨恨道:“是我们姐妹无能,被人诓骗,做了错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悔之晚矣!”
宝玉忙道:“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晚,不晚的!”
三姐含泪道:“如今我们已经这样了,又能怎么办?”
“你们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等我们老太太太太回来了,求他们帮你们做媒!离了这火坑。”
尤氏姐妹皆低头不语。
宝玉自顾自道:“我平日里在外应酬,也认识了几个世家子弟。其中有个柳湘莲,品貌不俗,只是性子太冷。我们常开玩笑,将来他必得一个性子火辣的娘子方才相配……”
尤三姐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心有所动。
等到人散了后,悄悄找到宝玉:“你当真认得那个柳湘莲吗?他如今在何处?”
宝玉笑道:“我们与柳二哥素来交好。如今他出门游历去了,不在京中。若姐姐有心,我使人打听着,听闻他回来,就报信与你,如何?”
尤三姐虽未说话,却红了脸。